第215章
……
茶楼的老板小二皆对此见怪不怪了,反正每日都是如此,无论讨论什么都会分出许许多多不同的看法,唯独讨论谢流忱时,众人的意见都是一致的。
一个好大喜功、贪慕名利的小人。
哪儿能立大功,做什么能力挽狂澜,挽救数万人的性命,给自己抬名声,他就连命都不要地往哪钻。
官位再高,权柄在握又如何。
别人青史留名,而他,不过一笑话耳。
——
谢流忱糟糕透顶的名声持续多年。
四十多年过去,时人提起这位,仍旧是坏话多于好话,也不知是否祸害遗千年,直到如今都没有被天收去,活得还是很好。
四十年中他起起落落,三次贬谪三次被调任回京,最后一次返京时,引得群臣皆向圣上上奏不可重用这样的小人。
他无亲族支撑,无妻族帮衬,在名声这样差的情况下,凭着政绩仍是在京中立住了脚。
好在天佑大晋,吏治清明、人才辈出,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而这些年中,谢流忱的名号从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到迷惑圣心的奸臣,最后成了操纵时局的奸相,历经三朝,名声差得比菜市口流出来的污水还不如。
市井巷陌间,对他的骂声与奚落从未停止。
没人再记得起当年他曾是风姿卓绝、闻名京城的如玉郎君。
谢流忱自己都忘了,他已许久不照镜子,也不再在意今日穿什么,戴什么样的发冠,簪什么样式的簪子。
他活了好久,活到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老怪物要成妖精了。
某一日起床时,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就知道今日便是大限。
他终于照起了镜子,梳理好头发,穿好衣服,抱起一个匣子,躺在躺椅上,轻轻地摇晃。
风轻轻地吹拂,吹得窗纱扬起。
他捏着手中的匣子,忽然就很害怕。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一刻不敢停歇,始终记得积福行善,只有关乎生民大计的事,才能累积数额巨大的气运。
所以他一直极力去做所有他能做到的利国利民的大事。
可就像参与了一场没有先生阅卷的考试,他不知道自己的答卷拿了什么成绩,在哪一步出了错,哪一步还不足。
他只能拼命地去做,不知道自己是还差着多少,或是已经达到。
他躺着躺着,忽然就很害怕。
若是他当真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没有够到标准,她没有办法重来,他该怎么办?
谢流忱突然就不想死了,他想起身,或许他还没到死的时候,他还可以再做更多的事。
他还没有死,他还可以……
飘飞的窗纱渐渐垂下,他并没能从躺椅上爬起来,眼中的神采渐渐涣散、消失。
他就这样在憾恨与恐惧中,咽下了此世最后一口气。
第82章
丑时三刻, 崔韵时仍在挑灯夜读。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眼下这种情况,但或许就如话本里说的那样,她重生了。
重生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井慧文问她, 明日的旬试准备得如何了。
什么准备, 她已经七八年没有再翻过这些书了。
她呆坐了一会儿,而后一股斗志昂然而生, 迷茫、痛苦、纠结顿时烟消云散。
既生于天地间, 又岂能落于人后, 从前她都是拿头名的, 若是这一回考出个末等, 她的脸皮要折一折往包裹里藏了。
于是她什么都顾不上,洗了把脸就开始埋头苦学。
井慧文和奚莹原本已经累了,想要躺下歇歇, 可一看她这恨不得把书撕了嚼烂的模样,心有戚戚,考头名的都如此用功,她们若是这么早就放弃了, 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缓缓翻开书, 又幽幽地看崔韵时一眼,她何时合上书,她们便何时休息。
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第二日, 崔韵时嘴里嚼着片薄荷叶入了考场,井慧文嚼了三片,奚莹生无可恋地趴在一边张嘴吸风,企图让凉爽的西北风灌入肺腑, 把自己喝醒。
考完后不过两日便出了结果。
崔韵时只得了甲等第三。
多数同窗微讶,但并未议论什么, 偶有失手罢了,再正常不过。
崔韵时从前那样雷打不动地挂在头名上,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唯有李存之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他一直徘徊在五六名间,这一回上到了第四,崔韵时却往下跌了两位,排在第三。
他便特意与崔韵时偶遇,言谈间流露出了些许得意。
崔韵时在心中默默地同情了他一下,幸好他永远都不会知晓她七八年没有摸过这些死板的应考书册,昨日只准备了一晚,还是能压他一头,否则他的世界会天崩地裂吧。
李存之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一月后的月试,崔韵时又回到了头名的位置上去。
这让李存之好长一段时日都没再往崔韵时面前晃。
这段日子内,崔韵时做的最大的事便是去见了白邈。
想要不重蹈覆辙,继续上辈子的悲惨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先把白邈送去京城以外的地方,在她羽翼丰满之前,不让谢燕拾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