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些平时笑眯眯的有权有势的人连钱都不愿意赔。几千块钱草草了事。
  办母亲葬礼的那年乔谅十一岁,哥哥也才十五,亲戚全都在踢皮球,最后被勉强接济,好歹有地方住。
  可没有钱,书本费都交不起,哥哥带着他去钢铁厂,深一脚浅一脚地收拾废铁。
  乔谅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从小被夸到大,成绩好,长得好,应对任何问题都很轻松。
  所有人都说他人中龙凤的料,以后定然会一人得道,带着鸡犬升天。
  这些夸奖让乔谅膨胀,从小就自视甚高。
  他认定自己以后当然会出人头地。因此觉得丢脸死了,他哪怕饿死都不要这样。
  乔谅有莫名的自尊心。唯恐同学发现他在过这样的生活,打破他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于是助学金也不愿意申请,因为那个需要同学小组评议,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不堪的家庭状况。
  他硬骨头死犟,硬撑,恨和怨气一点点凝聚,想不通凭什么自己要过这样的生活,觉得这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
  还会想其实现在的都是假象。
  说不定他的首富父母很快就会找来。
  等啊等。
  等到某天放学,他在地上看到一把废弃的小提琴,琴盒上是他同学的名字。哥哥看到这琴还算完好,给他带回来。
  那个同学平时很傲气,喜欢打扰乔谅学习,喜欢追问家长会来的怎么总是他半大小子的哥,喜欢把自己的小提琴带来教室显摆。
  乔谅盯着那把琴,像看到可笑的可耻的虚妄幻想。
  不会有什么首富父母的。
  他就是长在这阴湿不见光的地方,平平无奇、一无所有,只能用别人用剩的东西的人。
  他把琴踩得稀巴烂。脚底的纹路落在紧绷的琴弦上,重重地踩,用足力气,要杀人一样地踩,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哥哥说:“拿鞋踩出来的声音都比他拉出来的好听。”
  乔谅觉得没错。
  太对了。
  他的第一把琴是那把被踩烂的小提琴,第二把是哥哥二十多块买的拇指琴。第二把是一百多的吉他。
  他早说过,别人有的,他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他也会有。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他踩在脚底下,那些恶心的有钱人也是。
  哥哥,你看着,老实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这个世界,没良心的人,才会走得更远。
  热气重新蔓延。
  轻飘飘地,笼住乔谅冰冷锋利的眉眼。
  “刷拉——”
  浴室门打开。
  抵在玻璃上的邵乐被这一下的力道掼地歪倒了下,扶着墙根撑着身体茫然抬头看。
  乔谅浑身湿透,肩膀挂着巨大的浴巾。
  他低头,湿润的黑发不断往下滴水,靠在门板边,淡淡瞥着他,表情有些不耐,“叫唤什么?”
  邵乐被浴室里香热潮湿的气息扑了一脸,立刻感觉自己是个劣质机器,水雾一扑,左耳也听不大清。
  他喉结滚了滚,浑浑噩噩地,思路七扭八歪地拐,只记得乔谅好像没有带内.裤进去,现在他,该不会,就是。
  他结结巴巴地,“我叫了吗?”
  乔谅推开他走出来,一言不发地皱眉就走到书桌前坐下。
  邵乐又开始了:“哥——”
  乔谅蹙眉睨他:“安静点。”
  乌黑的眼睛湿润,凛冽得叫人心都打个战。
  他脑袋发热,无心察觉自己的语言之失。
  乔谅盯着灯光两三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桌面,醉意朦胧,灵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看到一旁酒店摆好的酒水和果盘,乔谅伸手去拿。酒小小一罐,他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浓烈的酒味堵着鼻腔,火辣辣地顺着喉咙滚进胃里,瞬间就感觉胃里开始蒸腾热气,呛得乔谅吸气咳嗽了起来。他往椅背一靠,笔杆在修长手指间流畅转了两圈。
  作为爆火乐队主唱,还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创作人,乔谅有时候会有些怪癖。
  这些怪癖让他这样正经的人也显得特立独行。
  比如他创作的时候会很喜欢喝酒,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种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状态。
  比如他对周围的视线视而不见就是因为自负。
  那又怎样。
  人类对天才,总该有些包容。
  他也从不质疑自己,只是看不起别人。
  乔谅固执,顽强,死板,从来只强迫别人接受自己,这还不算,他还要再打破自己,强迫别人接受另一个乔谅。无论怎样的乔谅,都必须有人爱着。
  他隐藏的强势风格如同冰川雪原的劲风,让人只要在他的身边,就根本避无可避。
  邵乐看着他。
  乔谅眉眼倏然动了下,扯了几张酒店的纸开始动笔。
  雪白指骨撑着额头,发尖的水珠不断滴落,滑进脖子又或者砸在纸面,他根本不在乎。
  邵乐的目光更是全然被他忽视,他清锐的眉眼中惯来有一种懒懒的颓靡感,而此刻那些都仿佛要骤然燃烧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谅终于写完,笔尖落在纸上,他重重地呼吸两声,忽然扯了下嘴角。
  乔谅想,他不是天才谁是呢。
  每次写完一首歌,乔谅就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配不上他。
  他勉力撑着桌子站起来,洗完澡的邵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纸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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