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夜不眠
难得浮生半日间的自在时光,却在秦大娘被搜魂的凄惨下场中结束,搜魂结果得知曲乐坊的幕后主子亦是红莲僧,这笔帐宇琳琅打算见了面好好一併算清楚。
返回客栈后,龙锦累极了,没用晚膳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夜里,醉意未消的宇琳琅拿着适才从惊慌失措的乐妓那里顺走的竹簫,来到客栈楼阁的屋脊上,荒腔走板地吹着。
午后在曲乐坊是她首次听见乐器演奏,昔日身为混沌的千百年岁月里,她未曾听过任何声响,更别提人类演奏的乐曲。
她第一次听到这乐音,彷彿全身毛细孔都张开,被乐音熨贴得如痴如醉,她感觉自己简直可以一直听到地老天荒,是故她趁乱取走了竹簫,想吹出同样美妙的乐音。
然而她吹了又吹总是不得法,她一下按住这孔,一下按住那孔,忽而大力吹出破音,忽而太小力只是发出沉闷的气声。
「够了!要是再敢吹一个音,我便折断你的竹簫!」不知何时,黎渊雅已白衣冉冉地立在屋脊,声音极为阴鬱。
「为何不能吹?谁敢折断我的竹簫,我一定把他抽筋剥骨,用他的骨头来做洞簫!」宇琳琅一反平日对黎渊雅的亲近,张牙舞爪道。
黎渊雅单眉斜挑,语气倒是冷静下来,「看来你酒还未醒,没想到那对付修道者的毒酒对你这种仙灵体也不是毫无影响。」
「我才没有醉,吾乃千杯不醉!」宇琳琅瞇眼瞪他。
黎渊雅冷哼,「你没醉?那你说,都过子时了,你在这儿鬼哭神号,是嫌龙锦睡太多,要他起来和你秉烛夜游吗?抑或是你打算把全客栈都吵醒,三更半夜与君同乐?」
「啊,可能会吵醒龙锦……」宇琳琅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然后把竹簫极其宝贝地用袖口擦拭收入怀中。
「你倒是很疼爱他。」他就知道,只要一提龙锦便能拿捏她,即使他兄长对他也极好,却不及宇琳琅如此打从心底为龙锦着想。
「疼爱是这样的吗?我只是在信守诺言,我答应要让他安享天年的。」宇琳琅不甚理解。
她孤孤单单活了千百年,什么情什么爱都不懂,她只是按照与原主的约定,好好守护龙锦。
不过,她也没想到与龙锦相伴这么有意思,有人一起玩儿,一起吃,一起喝,一起聊天,有人可以担心,这种牵绊挺好。
「信守谁的诺言?」黎渊雅不解。
「宇琳琅的诺言。」宇琳琅醉醺醺地心里藏不住话,「如此多的顏色、如此多的声音、如此多的滋味……生而为人,幸甚之至,如何能不对龙锦好呢?」
黎渊雅觉得她前言不搭后语,狗屁不通,猜测是她醉酒之故,遂嘲讽道,「生为亡国公主和亡国太子,我还真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哎,你不懂,」宇琳琅站起身,张开双臂,彷彿要怀抱这片夜幕,「这就很值得了,感受这大千世界,你懂吗?哎,你这区区人类懂什么!」
你才是区区人类!身为冥族的黎渊雅用眼神射了她一个冰刀子,但他决定不再跟醉鬼胡搅蛮缠下去,当即结束话题。
「方才国师已派人来回帖,说明日一早于国师府静候。你也别在这儿扰人清梦了,快去醒醒酒,我不想明日带着一个醉鬼去给北山宗丢脸。」
他说完便从屋脊一跃而下,只留一个远去的背影给还在嘀咕个不停的宇琳琅。
翌日,天刚鱼肚白,黎渊雅打开房门,便见到在廊下双手握着扶栏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踢脚,似是等得不耐烦的宇琳琅和龙锦。
「二师兄怎么睡得这般迟?不是说一早要去国师府吗?我们快走吧。」宇琳琅迫不及待地催促。
一瞬间,黎渊雅真的很希望宇琳琅为宿醉所苦,见到她这种神清气爽的样子着实令人不悦。
「没有人会在黎明时分登门拜访的。我让店小二早膳做点猪脑,你多吃点,免得不够用。」黎渊雅冷言冷语。
龙锦兴奋地在旁嚷嚷,「吃猪脑、吃猪脑!」
宇琳琅不以为然,「哼,我脑子可好使得很!不过我没吃过猪脑,还是得嚐嚐看,二师兄,说话算话,你赶快去让店小二弄猪脑吧!」
黎渊雅颇有种搬了砖砸自己脚的感觉。
所幸这对不着调的姊弟到了国师府前,还是谨言慎行了起来,确切而言,是宇琳琅摆正了态度,准备好好会一会这个国师,是以她也拘束了龙锦的言行,让龙锦接下来都不要吭声,紧握自己的手。
龙锦虽蒙昧无知,但向来最听宇琳琅的,因此他也安安静静,除了老忍不住乱瞟的眼神外,没有任何莽撞的举动。
「在下北山宗黎渊雅,与国师大人有约,特携师妹宇琳琅、师弟宇龙锦,前来拜见。」黎渊雅将国师昨日的回帖递给国师府的门卫。
门卫进去稟报,不久,府中管事便出来迎接。「国师大人在里面等你们,三位,请随小的来。」
他们进入富丽堂皇的国师府,内里处处雕樑画栋,假山假水,蜿蜒曲折的簷廊上,悬掛着朱红的薄纱,没有半点僧人应有的禁慾气息,反而散发出旖旎的氛围。
他们走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殿阁前,管事打开厚重的殿门让他们进去。
宇琳琅暗想,这妖僧简直是在自己府上做皇帝,这种华丽的作派皇帝也不管,看来很得皇帝信任啊。
他们三人一进入殿中,身后的大门立刻关上,宇琳琅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由得警戒,这难道是要来一齣瓮中捉鱉?
突然,前方传来一道充满魅惑的男性低沉嗓音,「前宇国太子公主大驾,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辉。」
一位身着金边红绸道袍,头簪织花金冠的妖冶男子,眼神锋芒毕露,唇角带笑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