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卢宛听着面前的谢璟的这一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被面前的这个孩子给伤透了。
怔怔地坐在软榻上,卢宛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谢璟,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难堪又心寒地问道:“璟儿,这些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你便这样不相信自己的母亲,还有你的出身吗?”
说着,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卢宛的眼睛忽然酸涩得厉害,她侧首,想要避开面前的孩子的目光,只是,两行眼泪,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砸落下来。
想到那些难堪的,耻辱的陈年旧事,那些痛苦的记忆又翻涌了上来,卢宛自袖中取出帕子来,擦拭着自己面上的泪痕,对面前的谢璟道:“璟儿,你既然已经这样确定,又何必来问我呢?若我说,你是你父皇的孩子,是晏儿茉儿血脉相同的大哥哥,如今,你也不会相信罢?”
听到面前的母亲这样说,谢璟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轻声道:“母后,若我不是父皇的孩子,那我便不该继续赖在宫中,霸占着晏儿的位置,免得将来我与你
们之间,会反目成仇,其实,您不该生下我的,这样既对不起父皇,也对不起您自己。”
卢宛听到面前的谢璟的这一番话,心里痛得无以伦比的同时,生出许多悲凉来,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想到平日里他对谢行之的亲昵撒娇,还有谢行之对他的疼爱慈祥,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她不是傻子,会听不出从头到尾,谢璟话中对自己的浓重质疑,还有对谢行之的抱不平与维护有加。
曾经,卢宛以为,她疼爱,照顾着的孩子,会同样地,毫无道理地爱着她,可是在重要的地方发生的事,却一次一次残酷无情地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是仰慕,亲近强势的一方,包括孩子。
想到方才谢璟所说的,有关谢晏的事,此时此刻,觉得甚是心寒的卢宛开口,对面前的谢璟道:“璟儿,晏儿的名字为何叫‘晏’,难道你从来不曾想过,是为什么吗?”
忽然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谢璟沉默地看着坐在面前的母亲,一语不发。
卢宛想到晏儿与茉娘方才出生时,自己听到谢行之所说的,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心中的无奈与忧虑,在那一日开始,卢宛的心里,便常常看着渐渐由天真懵懂,变为狡黠活泼的谢晏,有些喜悦与心酸地忧虑,将来晏儿长大,是否会怨怪她与谢行之,在将来的权力上,什么都不会交给他,哪怕他再天资聪颖,也只能做一个赋闲的富贵闲人。
在卢宛心中,她的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可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她心知肚明,谢家的孩子,与寻常人家普通的家资分配与继承,是不一样的。
听罢面前的母亲这一番话,谢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愈发沉默了下去。
虽然平日里谢璟不曾太过在意他与谢晏兄弟二人的名字,可是,在听到卢宛突兀提起这件事时,谢璟却很快地意识到,面前的母亲是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意识到什么,眼眶微红,却一语不发的孩子,卢宛的眼睛与鼻腔也酸涩得厉害,她垂首,用帕子为自己擦拭着眼泪,半晌过后,方才开口,声音哽咽道:“晏儿名字中的‘晏’字,是你父皇希望将来,他可以安闲寻常地度过这一生,没有波折,只是平静安宁而已。”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着,声音中尽是悲痛的哭腔,谢璟心里涌上无尽的懊悔来,他抬手,抱住面前的母亲,在卢宛怀中安静地泣不成声。
垂眸望着怀里正在哭泣的孩子,半晌,卢宛有些怔怔地收回目光来,虽然任由面前的谢璟紧紧抱着自己,却只是坐着,不曾有什么反应与话说。
……
夜色四合,浓得仿佛融化不开的墨色,谢璟坐在灯火透明的宣室殿中,正在安静地端正坐着,垂眸看着放在案上摊开的书卷。
不晓得便这样过了多久,有些出神的谢璟心不在焉地抬手,将面前放着的书卷翻过一页。
觉察到谢璟这边发出的轻微声响,谢行之抬眸看了过来,见到谢璟眉眼低垂,有些怅惘失落的模样。
便这样望着灯影之下的孩子,半晌之后,谢行之忽然开口,对谢璟道:“璟儿,你过来,父皇有话要与你说。”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谢璟微顿了一下,方才轻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谢行之面前,对他作揖礼了礼。
望着面前眉眼微垂的谢璟,谢行之温和地对这个失落黯然的孩子道:“坐罢。”
谢璟“嗯”了一声,起身,坐到谢行之的身旁,与他很小的时候一般,但不同的是,如今谢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而非从前那个幼稚懵懂的小娃娃。
想到白日里所得知的那件事,谢行之望着身旁几年以来,个子如春笋一般很快抽条的小少年,眼中带了几分有些复杂的神色。
对于这个他与妻子一手抚养,疼爱长大的孩子,此时此刻,谢行之心中,有一如平日的慈爱疼惜,也有些百味杂陈。
长大了的孩子的意志,注定与父母不再相同,而是一个有自己独立的心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