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同一个陷阱,周景池不会栽第二次。
  何冕激动地被按下暂停键,周景池便自食其力,不客气地伸进口袋抽出那张微皱的拍立得。
  不大的相纸饱受摧残,周景池端详一阵,划痕在阴暗的光线下也还是很明显。
  “谢了。”周景池道谢,提步要走。
  又是一股蛮力,何冕咽不下这口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住周景池。两人在微微敞开的门口针尖对麦芒。
  周景池饶有兴致地重新自动撒开手,门又合上,他问:“真要听呢?我以为你是个悟性多高的人。”
  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没有实打实百分百听到确凿的话,心里的自由空间总是会放自己逃过一阵又一阵。何冕不是悟性差,是接受力差。
  如何兴风作浪的人都逃不过去的词语叫‘羞耻’。
  这个词好用到不必发生在当事人身上,便可以给他心戳上一个弥天大窟窿。七年前的何冕是这么做的,如今的周景池也如法炮制,乐此不疲。
  跨不去的坎,是时候让何冕也感同身受一遍。
  “你贴我是同性恋布告的前一晚,我替你做值日走的很晚。我去洗拖把,路过教务办公室。”周景池特地停顿几秒,等何冕用发红的眼直视自己时,才接着说:“窗帘没有拉,你妈妈蹲在雷主任面前...”
  “轰隆隆——”
  更露骨直白的词语还没有脱口而出,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劈得两人哑口无言。
  当时十多岁的周景池也是那般哑口无言。
  做完值日的天已经灰得失真,周景池提着脏水桶从廊道走过。学生都走得差不多,心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忙着一泄燥火的两具肉体。
  窗帘也忘记拉严。何冕的母亲,温婉贤惠的黄老师,正忘情地跪在办公桌前,手攀住男人的皮带劳作着。黏腻的水声,喉咙里流出的助兴吟喘比视线里看到一切的更具冲击力。
  周景池背僵住,提着水桶的手快要脱力。风一般压着步子跑走,跑到精疲力竭,跑到雨点砸到头剧烈发痛还是气喘吁吁,手脚冰凉发颤。
  像此刻的何冕一样,茫然的,不可置信的,天崩地裂般地崩塌。
  周景池背负着的流言之沉重他从未想过有人能理解这无妄之灾。十几岁的周景池无法承受,十几岁的何冕当然也无法承受,所以他缄口不言,替何冕守住这不光彩的秘密。
  这种互相考虑的恋人角色,却在第二天分崩离析。
  何冕是个坏透的,周景池识人不清。
  那时候何冕私底下也随人潮,跟着如沸的流言对周景池莫须有的私生子身份露出鄙夷的笑。而当下,摇尾乞怜的角色瞬间倒转,周景池语气平平地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出身。
  时间无多,周景池将相纸揣进口袋。不理会精彩绝伦的挣扎和表情,他提醒:“大家都长大了,你懂的。”
  “听说何叔叔又升官了,恭喜啊。既然离婚选了跟何叔叔,你也得好好把握自己这个姓,对吧?”
  “离他远点,离我远点。”撂下明晃晃的敲打,周景池一把拉开门。
  香气袭来,他没时间理会何冕的伤春悲秋,也没空叙没必要的旧。踏出一步,何冕高声一句:“你不怕他知道你是同性恋?!”
  “原来你还没说出去啊。”周景池笑得极淡,带着些无所畏惧的嘲讽。
  他松开把门的手,看着门渐渐吞噬掉那张脸,说:“谢了,我正想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咱池也不是吃素的^_^
  第37章 粘人的 碗儿糕
  在驿站打包寄完包裹,已经过了早餐的点。周景池低头给物流单拍了张照,转过头身边人已不知去向了。
  驿站所在的街道是月池镇上的老街了,各家各户都还沿用着上个世纪的房和门店。隔壁理发店的地是古早的手铺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充满历史感的木质理发椅擦得锃亮。
  店里的镜子和座位都不多,周景池站在门外扫视一遍,没有看到人。
  月池赶三六九的场,每个月中旦逢三六九结尾的日期就会聚起许许多多挑着担、开着三轮车从周边城镇乡村下来摆摊做生意的摊贩。
  老街是这种市场的主战地,吆喝声不绝于耳。
  老乡俗的支撑下,集市往往开得早。刚过早餐的点,已经是水泄不通。周景池在背着背篓的人群中艰难穿梭,踮着脚找人。
  赵观棋是个跳脱的,碰上热闹的事儿第一个坐不住也站不稳,就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像个挣脱绳索的小狗撒欢儿似的奔没影了。
  气叹到一半,手机却未卜先知地响起来。
  “跑哪儿去了?”周景池接起电话,站到门口的台阶上去望。
  “你要吃白糕吗?”赵观棋答非所问。
  “什么白糕,你跑去买早餐了?不是说想吃小笼包吗。”周景池看了眼手里冒热气的小笼包,“我又白买了?”
  “这个闻起来好香的。”赵观棋陈述理由,须臾又说,“还没有买,你过来给我买。”
  “这个婆婆没有手机,我没有现金。”他认真补充。
  周景池听到咽口水的声音,耐不住扯回重点:“在哪!”
  没有回答,攒动的人头中挥起一双手,周景池摁断电话,挤过去挤过来才挪到一个热气腾腾的背篓前。
  “你说的白糕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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