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里的小恶魔说——吻上去。
  扪心自问,赵观棋似是不二人选。
  可是否应,该不该应。于他来说就像蒙着眼睛选蛋糕,好不好吃暂且不谈。
  吃过馊蛋糕,他已变了,变得再难举起叉子擓一勺送进嘴里。
  太阳太烈了,赵观棋这样笑常挂在脸上的人都受不住的火辣。慢慢沁出的薄汗沾湿了一点点理过的鬓发,那块疤又不合时宜地露出来,衬得他严肃又冷漠。
  周景池没吭声,松了拉行李箱的手,自顾自掏了把伞撑开,盖在那颗头上。
  “你看起来才像生气了。”周景池对他说。
  赵观棋不管不顾,连跟着走到下一棵树阴凉处这一小段距离都再也等不及。他忽然躬身前倾,拉住周景池。
  “我看你别扭得不行,要是是因为我前两天说的那句话,我给你说句对不起。看不看得上我是你的事情,我没想过给你带来什么负担。”他说得利落,说得无所畏惧。
  慢悠悠收回手,掌心的余热比太阳还折磨人。赵观棋继续陈述:“如果你不乐意,可以直接和我说...其实这样压着,还挺折磨人的,你这几天和我说话明显少了很多。”
  “你摇头,我回去和马钊凑合一个房间就成。”
  在这烈日下头讲起这样要紧的正事,可见赵观棋被折磨透了,被磋磨够了。他甚至只要一个肢体动作,拒绝了,他转头就可以回去,不用再你来我去的拖泥带水,剜心剔肉。
  周景池眉心微跳,迟疑两秒后,伞朝另一边倾斜了更多。
  “饭都做好了,你又不吃了。”还是避开了,虽不想承认自己脑子被太阳熏得乱,但跳疼的太阳穴还是避无可避。他摇了摇头:“有什么事都吃了饭再说。”
  一只手虚虚地,半空地挽上赵观棋手臂,他终究是不想坐享其成,拿了只行李箱推着,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太阳伞,拢住两个各怀心事的影。
  半推半就地到陈辽家,心不在焉地吃饭。周景池和陈奶奶在饭桌上笑语晏晏地唠家常,赵观棋撑着笑总也算应付过去。
  陈辽家是典型的自建房,有两层。陈奶奶年纪上来了,就在一楼铺了床,省了上下楼的力气。不过他俩的房间还是在楼上,门挨着门的,一大一小的房间。
  周景池把自己的小箱子顺手一推,进了小的那个。转头要帮赵观棋收拾行李。
  还没蹲下去开锁,赵观棋捞住他,语气几近无奈:“周景池,你是对谁都这样吗?”
  周景池一头雾水:“哪样?”
  当然是都这样好吗,都这样体贴吗,都这样可以事必躬亲地连衣服都叠好吗?
  “如果是韩冀,你会帮他收拾行李,叠衣服,买颈托吗?”赵观棋问得沉静。
  “不会吧。”周景池觉得和韩冀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
  “算了。”赵观棋摇摇头,拖了箱子进屋。
  关门的手都搭在老旧的把手上,他停住,将肩上的背包递回去。安安稳稳交到周景池手上,没有多语,门干脆利落地合上。
  刷成亮黄色的木门传出生硬呕哑的转折,老旧插销的声音在静默的午后先于夏蝉发出一声尖鸣。
  就这样呆愣地站在门前,三十秒,一分钟,再到五分钟。脑子一片空白,空白到明知杵在原地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腿还是没有挪动哪怕半步。
  空白到脑子里还全是刚准备开行李箱时,心里默念的密码。
  赵观棋的行李箱,密码却是他的生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脸离门板实在太近了,沉重缓慢的呼吸扑到门板上,带着温度又返回来。眼前逐渐失焦,门板上各色的陈年涂鸦也失去色彩,午后的阳光原是十分黄澄明艳的。
  门后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开箱子的声音没有,走动的声音也没有。隔着一层薄薄木门,两个时空仿若同步静止了,只剩下一样的考量、徘徊、踌躇和艰难。
  站到腿发麻,发木,发酸,周景池彻头彻尾认输,认命垂头,转头进屋收拾起行李。可带的东西实在太少,还不到五分钟,他就两手空空,无事可做湳風。
  小房间里放了一个老式的台式电视机,插板已经落了灰。有些陈旧发黄的沙发垫子一看就已失去弹性,没有衣橱衣柜,周景池只能将行李箱摊开塞到床下。
  他摸着床沿坐下来,新铺的老式花床单一向粗糙又亲切。摸了一会儿,又兀自停下来,瞧见蚊帐遮挡后的一个水绿色落地扇。
  拎着风扇走到门前,周景池笃笃敲响赵观棋的门。
  知道赵观棋有午睡习惯,他贴住门,轻轻问:“你睡了吗?”
  过了两秒,门后传来闷闷的回答:“躺下了。”
  “...你房间很热吧。”二楼比一楼更热,周景池自觉理由充分正当:“开下门吧,我给你放个风扇。”
  那头很快回答:“不用,热不死。”
  “......”
  身侧的风扇失去用武之地,周景池还想说点什么,又怕耽误赵观棋睡觉,最后只是在门后自顾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端着擦得锃亮的落地扇灰溜溜回了小房间。
  下楼洗脏帕子,正好碰上摘完豇豆回来的陈奶奶。她摘下草帽,笑盈盈地问周景池:“怎么用旧帕子?我这里有在酒席上帮忙得来的新帕子,我给你们拿几个?”
  “没有奶奶,我擦风扇呢。”周景池回答,又问:“咱家就楼上一个风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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