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夏夜的风卷着聒噪的蝉鸣,茂密的梧桐树叶碰撞,发出沙沙声响。
卧房昏黄,摇曳的烛火透过屏风,为时鹤书镀上了层金边。
这本该衬得他如天上仙,但奈何屋外昏暗,更衬得那张白且无瑕,又过分精致的面容如吸人精气的魅妖。
景云深吸一口气,迈上石阶,试探性地拉住了时鹤书的腕。
纤细的手腕被宽大的手掌箍住,凸起的手骨印在景云的虎口,男人温热的体温顺着连接处进入微凉的身体,时鹤书的眼睫颤了颤,终是没有挣开景云的手。
“怎么了。”
他轻声道。
景云抿了抿唇,被刻意控制在清润的声音稍有些不自然:“九千岁,请随属下来。”
时鹤书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景云迈出了卧房。
月光追随着庭院内的两人,景云带着时鹤书走出了院落,又带着他上了一辆马车。
“这是……”
细眉轻轻蹙起,时鹤书看着景云眨了眨眼:“九千岁,是惊喜。”
惊喜?
眼睫轻垂,时鹤书似是想到了什么。
马车平稳的驶出了督主府,又驶出了京城,最后摇摇晃晃地停到了京郊密林中。
时鹤书搭着景云的手下了马车,而景云颇为自然的牵住他的手,顺着小路向密林中心走去。
密林,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但极少有人知道,京郊密林的最中心,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而在今夜,这片空地上出现了……
注视片刻那被红布遮住,如小山般的存在,时鹤书看向了景云。
月光下,景云亦在看着他。
清清冷冷的月华似乎格外偏宠他的九千岁,不仅柔和了那张过分冷艳的面庞,亲吻了那双明亮的灰眸,落在那色若粉樱的唇上,亦衬得他好似月宫仙子……
景云回过神来。
握着红布一角的手微微收紧,景云的喉结滚了滚,他如本能般牵出一个浅笑。
“九千岁,这便是属下的惊喜。”
“您看!”
张扬的颜色遮天蔽日,红布被猛地掀开,其下藏着的东西也暴露出来。
——是红薯。
是数不清的,堆成小山的红薯。
烟灰色的眸子在看清的瞬间睁大,时鹤书记得这是亩产千斤的作物。
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握住了景云的腕,时鹤书抬眼注视着红薯堆成的山尖,双唇紧紧抿起:“这是……”
他的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干涩,而景云认真看着他的九千岁:“是红薯。是三十六万八千石红薯。”
三十六万八千石……
心脏在胸腔内跳的极快,注视着那堆红薯,那双一向冷然的桃花眼中终于浮出了三分情意。
对红薯的情意。
含情脉脉的时鹤书缓缓眨了眨眼,唇角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足够了。”
这些粮食的数量太多,多到不可能尽数用去赈灾。但若真都用去赈灾,已足够那些或许从未吃饱过的灾民吃撑了。
时鹤书并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高官,幼时流浪的经历在他的灵魂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前世国破家亡的记忆亦犹在眼前。
他很清楚,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时鹤书不是神,他无法拯救世界,无法拯救所有人。
他所能做的,就是让那个即将到来的乱世消失,或尽可能晚的来到,让他治下的百姓过的不再那么苦。
至少,要让他们有食物果腹,不必吃树皮观音土。
至少,要让他们活下去。
“……真是,多谢你了。”
时鹤书轻轻吐出一口气,认真的注视着景云:“所以你想要什么?”
景云被这视线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含糊道:“属下为九千岁做事,属下高兴。属下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九千岁愿意让属下为您提供帮助,属下就很开心了。”
景云这话有一种怪异的认真,时鹤书注视他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你真是……”
他抬手抚过景云的脸颊,放轻声音:“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柔若无骨的手贴在面颊上,成功将景云的耳根浮上薄红。那双黝黑无光的眸子在眼眶中轻轻颤动着,景云垂首贴近时鹤书的面庞:“若是可以的话……”
时鹤书鼓励的看着他。
景云抿了抿唇:“九千岁可以给属下一张您的帕子吗?”
“嗯?”
时鹤书眨了眨眼,哑然失笑:“你怎么对本督的帕子这样念念不忘?”
景云轻咳了一声,低声解释到:“因为属下与九千岁初见时……九千岁给了属下一张帕子。”
因为初见时,时鹤书给了满身狼藉的他一张帕子。
所以他念念不忘。
时鹤书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他思索片刻,终是没有拒绝:“那好。”
“明日,本督给你。”
第40章 白银
翌日。
红日自天边升起, 日光洒满了大地。
一夜未睡的景云早早就候在了门外,等待着他的九千岁。
青绿的梧桐树叶打着旋落下,紧闭的大门于寅时末准时打开, 一袭赤红蟒袍的时鹤书见到景云,顿了顿,随即微微扬眉。
“咳……”
景云低咳了一声, 想要解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