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他给萧约顺背:“你不要自责,这样的事,正常人的思维很难想到,不怪至今才查明。若是薛昭,和那些官眷虽然也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就算是行骗,至少表面上也可以算是‘两情相悦’。但背后之人,实际上却是许景,这老匹夫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除了这幅图,我在许家还找到未来得及处理的迷药。”
  萧约嗅到薛照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你对许景动刑了?”
  “没洗干净吗?熏着你了。”薛照自己闻了闻袖口,并没有嗅到残留的血腥,“我该多洗几遍再回来的。图上总共十三朵豆蔻,我便在他身上烙了十三个印——我再去沐浴更衣。”
  “无妨,一点点味道而已,不会让我难受。”萧约道,“许筱竹求我,饶她父亲一命。”
  薛照问:“要饶吗?受刑之后人昏了过去,但还没死。”
  萧约目光坚定地摇头:“不,该死的人一定得死。”
  薛照应声:“好。”
  萧约从薛照手中接过药碗,仰头把剩下半碗参汤饮尽,他手背抹过嘴角:“许景得死,但没有明面上的正当理由,只好便宜他,对外说是病逝。”
  薛照点头道:“这是最好的处置了,能将影响降到最小。我去许家吊唁时,见到那些官眷,她们的神色古怪,一方面是因为对薛昭仍有眷恋,另一方面她们未必没有反应过来薛昭和许景暗中勾结偷天换日之事,只是碍于名声和清白,要让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因此,她们不怨薛昭,甚至对许景没有过多的痛恨,反而仇视想要揭露真相的李氏——李氏的死,是众人乐见的。即使她不自杀,行凶者和受害者都不会容她太久。许景死了,豆蔻诗社的往事都将彻底消弭,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或许并不算十足公道,但也只能如此了。”
  萧约长长叹息,是啊,只能如此了。
  谁能想到,名满京城、屡出才女的豆蔻诗社竟是某人满足变态私欲的樊笼——永远摆脱不了阴影的噩梦。就算凶手落网,受害者的冤屈终究无法彻底申偿。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豆蔻诗社不该如此的!
  许筱竹说,母亲曾告诉她,最初的豆蔻诗社没有名字,成员也不是高门贵女,都是平民之家甚至是家境困苦的女孩子——十来岁的年纪,既要操持家务,还要做刺绣女红补贴家用。即使忙碌如此,但她们还是想要读书。
  李氏的父亲至死都只是个秀才,屡试不第,读书读得家境艰难,但还是手不释卷。在父亲的影响下,李氏自小便有志向学,不仅如此,她还联合了一众小姐妹,一同攒钱买书习字,写了几组好诗,渐渐有了名声。
  这时候,许景找到李氏,表达倾慕之情,想要娶她续弦。
  虽然许景比李氏大了许多岁,还是个鳏夫,但他身居高位,且掌管的是礼部,本人又是斯文做派端的一副文人风骨,于是李氏便嫁了。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尚书夫人,有了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儿,夫妻以文结缘成了一桩美谈,母慈女孝一家和美更是京中典范。
  同时,豆蔻诗社得到了越王谢茳的资助,正式有了场地和名字,学员也越来越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氏原本深感欣慰,直到她听到质子与丈夫的对话——明面上素无来往,甚至许景还在质子被选为驸马时激烈反对,可实际上他们早已沆瀣一气——许景为质子提供庇护,质子为他收拢美人。诗社的学员虽是高门贵女家风严谨,但她们正值懵懂天真的青春年华,很容易便被薛昭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孔勾魂摄魄,以至到了死心塌地抛舍一切的地步,然而……薛昭不过是一道诱人的饵料,坐收渔利的是许景。
  李氏发现了这个残酷且肮脏的真相,并想揭露,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问许筱竹,她母亲的本名是什么,她摇头不知。方才我从画上看见了,叫李秀心。她有一颗毓秀之心,无愧此名。”萧约仰了仰头,“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她才会把消息透露给我。她选择相信我,相信我能够参透她拼死送出的蛛丝马迹,相信我会为曾经受骗的少女们主持公道。许筱竹说得对,她母亲此举不止是为了她,更是为了整个诗社,为了诗社的女孩们——观应,我想办一所官方女学,先在京城试行,再推广至全国。会不会有些太冒进了?”
  薛照握住萧约手:“不会,这很好。”
  萧约偏头靠进薛照怀里:“其实早在工部奇技司秘考时,我就有此想法了——奇技司考智不考力,男女之间会有多大差别?但是受试之人,无论老少贫富都是男子。奇技司搜集智囊以图兴国,不拘一格选取人才,却生生忽略了百姓中多达半数的女人,这不应该。早先女帝在位时,下令取缔全国各处妓院,买卖妇女的案件骤减,但这还不够……皇帝深爱女儿,却不得不为了皇位传承选择了我。皇帝对得起国家,我也想做一些既有利国家,也让皇帝得以宽慰的事情。”
  “但我不能把步子迈得太大了,免得激起逆反。铺好开始的道路,善政交给后人来完成。”萧约低头抚着肚子,和里面的小家伙击掌,“先办学堂,再有专门的考试,然后可以男女同考,以至于男女同朝……等我们的女儿即位,陈国将是崭新的一片天地了。”
  这是一篇宏伟又大胆的设想,将历经数十乃至数百年,通过几代人来实现。史书着墨于此,将是重彩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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