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韦雪淞。
  谢知还的亲祖母,曾经谢家的掌权者,如今躺在棺椁里的一具死尸。
  身后人不语。
  女子于是抬起眼,继续凝视镜中那张还不能完全适应的脸。
  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镜中的倒影并不完全满意。
  “为什么你没有帮我把这颗痣去掉?”
  身后的人静静地站着,直到这一刻,他才缓缓地伸出手。
  先是用指尖轻触女子下颌上的软肉,然后托起她的脸,让她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烙印。”他低声说,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固执。
  是她独特的标记,是她的过去,
  是这颗痣让她与众不同。
  他弯腰下来,与她视线平齐。镜子中映出另一张脸,长眸淡唇,清冲慈和。眉上正中,一点惊心的红。
  玄色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散发出淡淡的降真香气。
  “不要试图抹去你的过去。因为它塑造了今日的你。接受它,爱它。因为正是这些点点滴滴,构成了独一无二的你。”
  女子没有说话,她盯着镜子,眼里浮现出厌烦。
  不知是对身后这个人,还是对他说的这番话。
  “我要沐浴。”她开口道。
  ……
  热水装在浴盆中,云雾升腾。
  项微与双眼系着白绫。
  女子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尽,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那轮椅仿佛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将她脆弱的身姿轻轻包裹。
  项微与伸出手,将女子从轮椅上轻轻抱起,他的手臂穿过女人的膝下和背后,动作轻柔而稳定,确保不会触碰到她膝盖上的纱布。
  女人的头轻轻靠在项微与的肩膀上。
  她能透过道袍,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身体的温度,这个人的温度和心跳。
  道袍的布料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他把她放入浴盆中,膝盖高过水面,避免纱布浸水。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水流的温暖。
  他拧干帕子,给她缓慢擦过全身。
  她的皮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和苍白,仿佛某种昂贵而易碎的瓷器。
  项微与身穿道袍,布料质地粗糙而结实,因为他弯腰的动作时不时挨蹭过她娇嫩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
  耳边水流声不断,他呼吸平稳,仿佛一个尽心尽责的仆人。
  从小到大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譬如此刻,若不是他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她,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忽然间。
  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腹部的伤疤。
  那道伤疤歪歪扭扭,像是曾无情撕裂,又艰难地缝合起来。
  他僵在那里。
  郑兰漪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看,那道丑陋的伤痕,多么像生完孩子后就会有的,妊娠纹。
  可惜,那个孩子没能生得下来。
  耳边呼吸有些沉了,这个人的存在才鲜明起来。
  郑兰漪侧目观察他。
  白绫隔绝了这个人的视线,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在看她肚子上的这个伤口。她的目光逐渐往下,落在他腿间某处。
  男人。项微与,自然也是一个男人。
  她也想过要用欲.望俘虏住他,让他对她更加忠诚。
  但他对她没有情.欲。
  甚至说一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样滑稽又怪异的话。
  郑家的养子,一个外姓,十五岁才被接回府中,后来又被家族驱逐出去。
  但是他确实很有用。
  郑兰漪看向不远处的床榻。
  那里摆放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北凉的公主。
  项微与杀了她。因为她需要北凉公主的容貌,还有身份。
  她跟公主的身高不太匹配。北凉人大多高壮,这个公主却比她生生矮了一截。
  于是她让项微与敲断了她的腿骨,重新接上。
  项微与不愿。
  她记得那时他垂着眼,贴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于是照搬了他那套可笑的亲情理论,说服他,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而且,你不是都帮我,从皇陵逃出来了吗?
  比起亲人,更像共犯。
  想到这,郑兰漪眼皮一动。
  她在水中转身,毫不在意身上的赤.裸,她轻轻捧起项微与的脸,一点朱砂缀在他干净的皮肤上,让他像是拥有了神性:
  “酥衣在受苦啊。”
  “怎么,你不去救救她吗?”
  郑兰漪笑了笑:“从小到大你都最喜欢酥衣,最讨厌我这个姐姐。”
  为了更像北凉的公主,女子的声音也经过了改造,却没有失去她原本的感觉,听起来有股冷飕飕的意味。
  既有白雨跳珠的清,又有雨丝风片的软。
  “我的圣父弟弟。”
  被她纤细的手指环绕,白绫束缚住的眼睛在不受控地颤动,他轻轻合上眼帘,嘴唇的颜色愈发寡淡。
  眼前却浮现出那道伤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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