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心中苦笑, 任你医术再高超,也救不活一个有病不治的人。
  王后也来过,一身重饰沉闷的摇动声,我再熟悉不过。
  “筹备嘉礼纵然辛苦, 到底身子弱了些, 本宫好好的,她比我年轻, 倒先病上了。”
  听这话,也不知是来探病的,还是来乘风凉的。
  “娘娘,世子妃向来健朗,这寒疾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故。”凝霜一旁回道。
  王后随即离开, 想来是去跟东越王通禀情况了。
  齐羽和吴忧这对小人也来过,但嬷嬷尚宫不让他俩进来,怕沾染病气。
  我听到吴忧小猫儿一样的声音问齐羽:“我刚嫁过来,母妃就病了,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在屋内听着,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我这么大一个人,倒让两个孩子替我担忧。
  医官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脑畔重复。
  “若要查出这味药,九州之内怕是只有陵零州的紫虚道人才有解。只可惜陵零州不与九州接壤,孤立海上,烟波渺茫着实难求。”
  要找到紫虚道人,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
  沉夜无声,梅横影瘦。
  一只微凉的手抚过我的面颊,控制着力度,笨拙又温柔。
  他,到底来了。
  眉梢轻跳,我努力放缓呼吸,不想让他发现我醒着。
  我怕我睁开眼,就会阻止他放血饮鹞,去寻那烟波云深处的紫虚道人。
  他在我床榻前的交椅上兀坐半晌,侵晓之时离开。
  五日后,紫虚道人携芝草翩然而来。
  都无需他开药,按寻常医官出的方子,吃上几副,我自能下床行走了,只是到底比先前要虚弱乏力些。
  屏退众人,在凝霜的搀扶下,对着身姿如松、须发半白的青袍老道,我直直跪了下去。
  紫虚道人不为所动,波澜无惊地说,世子的病,他无药可治。
  我惊讶于道人的未卜先知,忙让凝霜取出药渣,请其赐教。
  紫虚道人捋须细听,清亮的眸子闪烁先知的智慧。
  我心一动,以为有戏,暗生欢喜。
  “不知,先生可否释惑。”
  紫虚道人微笑着摇首:“贫道对于此等怪异,着实无解。”
  心蓦地沉下,这家伙,跟坐过山车一样。
  这老道也是,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故弄玄虚个什么劲儿。
  “只是,这一味似无实有的药,九州之内,怕是只有贫道那不着调的师兄才有解。”颔首微笑的道人望向我。
  我面上虔诚,心下腹诽,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可是南澹州药圣韩林儿。”我脑海一闪而过的是齐沐提及过的牵机藤以及与东越王密交颇深的药痴韩林儿。
  老道不乐意了,立时吹胡子瞪眼:“哪里是什么药圣,一个癫子而已。世子妃如今所示,贫道笃定便是他的手笔。世子妃也不必央贫道去求他赐解药了,贫道与这药癫子尚在师尊座下,便已经反目,如今五十春秋已过,他若站贫道面前,贫道还不一定认得哩。”
  “先生,殿下宅心仁厚,数次解民倒悬,万不该落得眼下这境地,先生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请不吝赐教。”凝霜也跟我一道跪下,我心中有预感,这老道是有办法的。
  紫虚道人立在窗前,盯着树梢覆雪残留的瘦梅,缓缓说道:“贫道早岁云游九州,遭贼人设计陷害,几欲就死,亏得斗米教从旁襄助,这才死里逃生。因为这个缘故,贫道送给殿下一只血鹞子,这鸟蠢笨,平生就只认贫道一人而已。贫道告诉殿下,若有救人之急,放飞鹞子,贫道自会赶来襄助。世子救贫道一次,贫道为世子救急三次,算不得小气吧。”
  “救王上算一次,这便是第二次。”凝霜嚷道,知我看着她,又慌忙捂住了嘴。
  “此言差矣,慈孝元年,贫道受到召唤,大雪天赶到泰陵,为殿下诊治了七八名为山洪所埋的伤者,救活了五个啊,这算是最后一次了。”他仰首望向虚空,沉吟片时:“那癫子如今在蓬莱州,寻一名张姓儿童做他的转世灵童,只可惜那家父母不肯应允。世子妃若是要寻他解药,可顺着这个路径去探访。”
  我点头称谢,只听凝霜问,这次算不算得上第三次。老道笃定回答:“自然算,你们哪知道,贫道来一趟,要费多少真气。”
  “说起来,我也该寻个可塑之才,继我衣钵了。”紫虚道人喃喃自语,晃首欲去。
  我追上去问:“先生,世子是不是该马上停用此药汤。”
  “不明之物,自当弃若敝屣。人的躯体何其宝贵,怎能随意进药,况且这世间还有癫子源源不断自创些莫名之物,辱没师门啊。”
  “韩林儿怕是个恶人?”我问
  “非也非也,他是个钟情制药不问世事的癫子,并非十恶不赦。”
  紫虚道人携血鹞子飘风而去,我想我忘记问他了,放血饮鹞,怕不一定必须是齐沐的血,便是他人的血又如何。紫虚道人如此诓骗齐沐,定是希望他珍惜这三次机会。
  只恨我此身不自由,不能亲自去蓬莱州找韩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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