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感到她怀疑的目光移了过来,崔彻换了话题,若有所思道:“也不是全无收获,我是先下了水,才发现原来我会游水。可这些年,我好像忘了这件事。”
  贺初想,他怎么会不识自己的水性呢?
  崔彻道:“很奇怪吗?”
  “比如我吧,那晚在船上,我尚可以判断游多远而不至于感到吃力。”
  崔彻笑笑,“下次不必了,你不是郎中,在不在都无碍。”
  贺初冷哼一声,“我总要游回来的,难道还能被一条船困住?”
  当着顾汾的面,两人都不便提王熊。可顾汾并不难编织整个经过。师兄是上巳那晚病的,而那晚,他明明将贺初送到了宫门口,不知什么缘故,她后来上了一条船,又因师兄的病不惜游回来。不得不说,似乎什么也阻遏不了她和崔彻,包括他,也包括那只船那条河。
  “还有,”崔彻道:“在水下我见到的那个女子,发髻上明明系着荔色丝带。可直到上岸后,我才发现那是十四殿下。断了的丝带在我手里,打开一看,却是淡粉色的。”
  “师兄的意思是,你在水中产生了某种幻象?”
  荔色丝带,那不是裴青瑶的装束吗?贺初想,老师难道关心则乱,将十四看成了裴二娘子?
  “是幻象。”崔彻点头,“不过,我见到的那个女子不是青瑶,因为当时她正在行障里,跟我说着话。”
  顾汾一向不喜追根问底,递了一个匣子过去。崔彻打开,是杏脯,拈了一个扔进嘴里。
  贺初伸手去拿,崔彻打开她的手,“吃药遭罪的人又不是你。还有,你吃东西前不用洗手吗?”
  “你不是也没有吗?”
  在二人面前,他更像一个外人。顾汾笑笑,正准备将帕子拿出来,崔彻却递了一块自己的给她,“擦干净手再吃。”
  贺初接过,用那丝帕仔细擦了擦,“这总可以了吧?”往嘴里塞一个,连声说好。她一笑一倾城,在这满园茶花里百媚丛生。顾汾却想,那丝帕的颜色,名为梅染,是以梅花树为染料所染,来之不易,不可多得,一般藏而不用,且之前叠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却被贺初擦了后,随意丢在石几上。可师兄不仅不怪罪,反而毫不介意,又好好收了起来。
  贺初又拈了一个送入顾汾口中,它不同于一般杏脯,有扑面而来的甜意与清新, 滋味柔软且芬芳。可不巧的是,顾汾口中那个,余味却是酸苦的。他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和阿初会不会也像那果脯一样,始于清甜,却终于酸苦呢?
  第34章 裂缝
  崔彻道:“看到了吧,这种杏子香味独特,甜度高,易出脯,用它做成的杏脯才好吃。是你跟他说的?他从白云寺弄来的?”
  贺初一怔,这就是崔彻说的杏脯?可她没对顾汾提过,多半是从杏子坞带来的。
  果然,顾汾眯着眼笑笑,“杏子坞的。”
  “啊?”要不是吞到肚子里,崔彻几乎想抠出来。蹭吃蹭喝是可以的,但不能是杏子坞的。
  他阖上盖子,还给顾汾,“看来我这一病,十分轰动,就连父亲都知道我病了。你还是带回去吧,我若想吃这种杏脯,我的学生可以找白云寺要。她那身手可以跟白云寺的和尚们过过招,赢一盒杏脯应该不在话下。阿九,你说是不是?”
  “果脯而已,哪值得大动干戈,大打出手。辛叔叮嘱过我,能自保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再说了,白云寺那些和尚万一有卧虎藏龙的高手呢,输了岂不让人笑话。”
  崔彻:“……”
  “唉!要不说女生外向呢,人还没嫁呢,就这么帮着个外人。”
  顾汾想,他果然是外人,也不为自己分辨,“师兄别急,让我把话说完。我是去了趟杏子坞,不过,老师改变主意了。听闻裴大娘子自己提出来要跟师兄解除婚约。所以老师让我带来一封书信,连同这盒杏脯。他说,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会收下的。若非老师这么说,我怎么敢擅自将杏子坞的东西带给师兄。婚姻这件事,毋庸置疑,我肯定站在师兄这边。”
  “而且,”顾汾忍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总不能我自己幸福着,却眼睁睁看着师兄过得不顺遂。”
  崔彻:“……”
  他想,裴微云主动提出要解除婚约,难道就是系统所说的惊喜?
  自他成年后,对裴大娘子从不曾看上一眼。想来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夫婿也不是裴微云想要的。可就算裴微云这么做了,裴家的人会愿意?他的父亲能同意?和裴家人联姻,简直是他崔九郎的宿命。在两家家主和其他长辈眼里,他和裴微云是天作之合。他真得能从中解脱出来?
  凉亭里的浓浓春日忽被冰雪封冻了,唯剩幽冷的发丝与萧瑟的衣袂在挣扎,贺初手里捏着果脯,顾汾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出神地僵在那里。
  裴微云愿意解除婚约,他和裴青瑶接下来不就顺理成章了吗?最初,崔彻允她查案,她承诺他,在和裴微云的婚礼上带走他,他们可谓互利互惠,在他这里,她的存在价值不就是再抢一次亲吗?如果说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她不是应该为他高兴吗,可她为何这般失魂落魄呢?心里像被凿了一个洞,怎样也填不满,别说装高兴了,就算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也做不到。
  崔彻察觉到了,不是欢天喜地要嫁给顾汾吗?嫁得有情郎,真得有那么简单吗?按理说,他应该得意的,可此时偏偏心痛得很。他静静瞥她一眼,当着顾汾的面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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