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玛丽开门走出,先是靠在自家门上,点着一支烟后看向我房间。
她走过来,背靠门旁墙壁,右脚站着,左脚踩着墙面,身体向后靠,左手环胸,右手夹着一支香烟,抬起头,对着上方的感应灯吐烟圈,灯泡亮起,暗掉,亮起,暗掉。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监控屏幕里昏暗不清。我打开名片盒,取出一张,拿起手机输入玛丽的电话号码,大拇指停住,没有按下拨打键,点击编辑,添加新的联系人。玛丽。
玛丽,你不是一个陌生人。
浴室里水汽氤氲,我双手撑着瓷砖墙壁,任凭热水洒落在背部,烫到发红,我伸出手,调到冷水模式,抬起头,紧闭双眼,让水冲洒在脸上。
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拿起一瓶香水,往上方喷洒,慢慢闭上眼睛。香水缓缓飘落下来,玛丽光着身子坐在我身上,俯下身,头发垂下来,轻轻地拂过我的脸。
我喉结滚动,嘴唇微微张开,“玛丽。”
十四
我开始跟踪玛丽。
霓虹灯球旋转闪烁,一切都忽明忽暗,几乎所有的情歌都是悲伤的,所有人都在寻找快乐。
有小舞池的老派酒吧里,玛丽和另外几个女性正在陪客人喝酒。我在酒吧门外站着,用左手玩着打火机,偶尔回过头去看看。玛丽时不时就悄悄把酒倒进桌下垃圾桶,不停陪笑。
酒吧里开始播放迪斯科舞曲,一个女人硬拉着玛丽走到舞池中,和她跳起迪斯科,女人一直面对玛丽,拉着她的手,用力蹦,甩头,玛丽先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慢慢也开始跟着扭动身体,两个人越跳越开心,头发甩得凌乱。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从我面前走过,我快速地瞟了他们一眼,起身跟上。在经过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身边时,我的右手从裤兜里拉出,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名片,不动声色地塞到眼镜男的裤兜里。
我在这条街上来回游荡,手指灵活轻巧,把一张张名片悄悄地塞进挑选过的男人的裤兜,口袋。我的左手一直在翻转着打火机,和男人们一个个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我。
一个小女孩差点撞到我身上,被我避开后小女孩举起手里的花,瞪着没有什么光彩的大眼睛看着我,“大哥哥,买一束花吧。”
我摆摆手,目光假装不经意地在她斜后方的一个昏暗角落里扫过,那个之前在菜市场里遇到的五岁的小扒手正和两个同样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蹲在路边抽着烟喝着啤酒,飞快地用手势交流。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小女孩,她依然双手捧着花瞪着大眼睛看我。
我往后踉跄一步,小女孩的手里变成了一把还在往下滴血的尖刀,她的脸上身上也都是鲜血,我伸手想要去夺走她手里的刀。小女孩缩回手,抱着鲜花转身就跑。
又出现幻觉了,是姐姐跟我说过的她第一次入狱的原因。
我回过神来,看到那三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手里拿着啤酒瓶正在向我走来,我抬起手,对他们比出了一个倒“八”的手势,然后从自己的上嘴唇往下顺了一下,假装自己有胡须。三个男孩停下脚步,互相比了几个手势,随后示意我赶紧离开。
我走到玛丽所在的酒吧对面,在可以看见她的地方,掏出手机给高寒打了个电话。
“你上次去见我姐姐,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看着自己脚尖所指向的一个下水道口,竖挡着一块方形铁格栅,挂着一些树叶,一只粉鼻头的小老鼠探头探脑往外看。
“你等我一下,ktv里太吵了,我出去和你说。”高寒的声音很沙哑。
我保持沉默,继续看着那只犹豫不决的老鼠。
“想知道你就自己回去看看她。”高寒的声音传来。
“我怕会刺激到她。”我说,那只小老鼠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左看右看。
“哎,还是回去看看吧,什么时候了,已经都不重要了。”高寒说。
“嗯。”我直接挂断电话,那只老鼠已经完全钻了出来,我正想抬起脚去吓它,它往前跑去,试图进入对面的下水道口。
它躲开了第一辆车,没躲开反方向开来的另一辆,连尸体都消失了。
我朝街对面走去,没有搭理疯狂的喇叭声。
玛丽和那个拉着她跳舞的女人喝得醉醺醺走出酒吧门口时,我已经回到原位,微微侧身背对着她。
“刀疤开了个新店,那天还跟我问你来着,说要是愿意的话,想请你过去当经理。”女人拉着玛丽的手,“每个人你都可以抽三十个点,说是看在龙哥的面子上。”
“以前那些姐妹差不多都回去了,我还能当什么经理啊,现在那些小姑娘谁管得住,我总不能回去带几个出来吧,这种事不能干了。”玛丽说着松开女人的手,点烟。
“可不是,还得谢谢你今天能出来帮我应付下,实在叫不到人了。”女人说,“一眨眼,咱们都出来十六年了。以前那些小学同学的小孩都上小学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
“不生也挺好的。”玛丽微微低下眼睑,“你可千万别把我的号码给刀疤,好不容易脱离他们了,我可不想再回去。”
“哎。”女人叹一口气,和玛丽站到路边准备拦车。“听说你现在自己干,生意还不错,都是老客人吗?”
玛丽摇摇头,“最近是有点多,而且都没有几个是回头客,我觉得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