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痛得几近晕厥,如濒死的幼兽般哀鸣呜咽,许是嫌我叫得难听,顾伯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手帕,揉成一团塞进我嘴里。
  于是我叫不出声,只有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从晌午到黑夜,顾伯驹不知疲倦地折磨我,我痛到快要麻木,他却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好痛。
  顾伯驹掐起我的下颌,逼迫我睁开眼睛:“还说不说和离?”
  我闭了闭眼睛,喃喃自语:“好痛……”
  顾伯驹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
  我提起最后一口气,看着顾伯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我好恨你。”
  第6章
  我好像不认识顾伯驹了。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来打搅,只有阿玥中途来过一次,在外面使劲拍门,求顾伯驹放过我。
  顾伯驹在气头上,狠狠抄起一个香炉砸过去,冲着门外的阿玥怒吼:“滚!”
  形容之狠戾,连我都被吓到。
  后来顾伯驹抱我回房间,遣走所有丫鬟,亲自给我上药。我感觉不到痛,在神志涣散的边缘,模模糊糊听见他说:“血怎么止不住……”
  从心里流出来的,当然止不住。
  他好像忘了我现在的身体不比年少时强健,根本经不起他这样折腾。
  经过这次,我怕是又要少活几天。
  后半夜我发起高烧,烧得人事不省。
  顾伯驹派人请来御医,我在昏睡中挨了十几针,又被灌下一碗苦药。
  好苦,苦得我想呕。
  我分神想顾伯驹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御医随请随到,不用他像十年前那样冒死硬闯皇宫。
  十年,让顾伯驹从青涩的少年将军变成如今战功赫赫的万军统帅,除了龙椅上那位,恐怕他现在谁也不放在眼里。
  记得有一次争吵,他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像我这样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被他气得头昏,当即驳斥道:“都是男人,凭什么只有你三妻四妾!我也娶一个王妃,再娶十个八个侧王妃!”
  顾伯驹怒道:“你敢!”
  我冷笑:“你敢我就敢。”
  他攥紧拳头又落下,半晌拂袖而去。
  我知道顾伯驹是个脾气很坏的人。小时候顽劣调皮,长大桀骜不驯,只有近些年随着年岁增长,勉强能装出几分纯善模样。
  但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在我面前不说百依百顺,至少也算得上温良。
  这是第一次。
  我不禁想难怪那些蛮夷将他称作“恶犬”,既然是恶犬,发起疯来撕咬身边的亲人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好受多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吃过药,我渐渐开始退烧,只是神志仍不清明。
  顾伯驹守在我床边,御医离开后,他一直静静看着我,偶尔抚摸我的头发或脸颊,不知道虚情假意给谁看。
  若我可以开口,我一定叫他滚。
  天快亮时阿玥来看我,这次顾伯驹没有赶她走,她小心翼翼来到我床边,还没说话,眼泪先落下来。
  许是怕吵醒我,她不敢哭出声音,只敢轻轻啜泣。哭了一会儿,她哽咽着问顾伯驹:“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他?”
  顾伯驹皱眉:“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阿玥不依不饶:“可是你不该让他伤心,更不该在他生病的时候……”
  那种事难以启齿,阿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他生病?生的什么病?”顾伯驹问。
  阿玥一愣,心虚道:“大夫不是来过么,为什么还问我?”
  。马又严 “御医只说他身体虚弱。”
  “哦,那就是罢。”
  ……
  两人的说话声窸窸窣窣,惹得人犯困。
  再次醒来,窗外一片漆黑,我似乎睡了一天一夜。顾伯驹和阿玥都已不在我房里。我试着动了动,疼痛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一时甚至分辨不出是哪里痛。
  我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心道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顾伯驹了。
  第7章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军府比我记忆中大很多,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走着走着我忽然明白了,大抵是我身体虚弱、行动迟缓,才会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
  我唯一舍不得的是阿玥。
  除她之外,这偌大的府邸再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我来时孤身一人,走时依旧如此。
  好不容易找到记忆中的小门,我已经虚弱到快要站不稳,喉口始终有一股腥甜,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
  这扇门常年紧闭,唯一的钥匙在我手里,我打开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园子里隐隐有烛光晃动,还有下人们呼唤着找人的声音。
  “公子──”
  “公子你在哪──”
  ……
  没听到顾伯驹。
  罢了。
  我本想与他好好道别,可是他太可恶,分明对我已无情意,还要把我绑在身边,留着给他百年之后陪葬。
  生前同床异梦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死后我不想再和顾伯驹by郁阎。做一对貌合神离的白骨。
  我驾着马车,像一缕孤魂野鬼飘荡在幽暗静谧的小道。
  临了身边连个能倚靠的亲信都没有,还要自己亲自驾车,不可谓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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