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师门各人探寻的眸色顿时便如灼铁般烙在周芷若身上,她缓缓抬头,对上灭绝阴冷的脸,一时手足无措。
忽听一道啸声,灭绝师太手持倚天剑递至周芷若眼前,厉声喝道:“芷若,一剑将他杀了!”
周芷若杏眼轻张,对灭绝突如其来的命令微感心惊。饶是她待张无忌并无男女之情,可幼年种种在目,多少也有那么几分情谊,况她自幼心善柔弱,如今要她当场取了张无忌的性命,又如何下得去手。
“芷若,你还在等甚么?快将他杀了!难不成,你要为了这小子……叛逆师门么?”
耳边是灭绝不断的催促,仿佛在极力让周芷若证明甚么,她凝向灭绝沉着的脸,不禁想起幼时遭遇父母双亡之变,后有幸入得峨眉,一晃七年多时日,师父的一言一动,于她便如天经地义一般,心中从未生过半点违拗的念头,严厉如斯,却也让她敬重如母。
此番灭绝之令不容拒绝,仓卒间无暇细想,她顺手接过倚天剑,手起剑出,便向张无忌胸口刺了过去。
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从张无忌右胸透入。
周芷若心下一紧,及时拔出长剑,只见剑尖殷红一片,张无忌右胸鲜血有如泉涌,四围惊呼之声大作。
张无忌身子摇晃,脸上神色极是古怪,似乎全没料到周芷若竟会向自己下手,他捂住伤处,颤颤问:“你当真要刺死我?”
周芷若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纠结半晌,却只黛眉微蹙,闭目道:“对不起,师命难违……”
她说话时面上神色隐忍,足见内心纠葛,而张无忌一脸失魂落魄,二人咫尺相对,落在众人眼中,便又是一番情难割舍的场面,灭绝面上阴沉得可怕,丁敏君亦不禁在心底啐了二人一口。
这一剑竟然得手,谁都出于意料之外。小昭脸如土色,抢上来扶住张无忌,只叫:“公子……公子……”
张无忌神智迷乱,对小昭道:“你……你……你为甚么要杀我……”这番重伤之下,眼中竟分不清小昭和周芷若,鲜血汩汩流出,将小昭的上衣染得红了半边。
说了这几个字,他肺中吸不进气,弯腰剧烈咳嗽。这一剑幸好稍偏,没刺中心脏,但已重伤右边肺叶。
周芷若颤颤将剑用双臂捧起,垂头向灭绝道:“弟子……弟子还剑与师尊。”那剑身上还残着赤红的鲜血,正滴滴往下坠。
灭绝一言不发接过倚天宝剑,轻轻挽了个剑花,那青锋上的血迹顿时一滴不落,尽数坠在地上,当真是把伤人不沾血的宝剑。
周芷若直起身来,低眉敛眸立在一旁,一张脸越见苍白。
灭绝冷冷的道:“姓曾的,峨眉派今日杀你不得,日后再行算帐。六大派此行的成败,全仗武当派裁决。”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崆峒、少林、昆仑、峨嵋五派高手均未取得张无忌性命,只剩武当一派尚未跟他交过手。
武当派自来极重‘侠义’两字,要他们出手对付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未免于名声大有损害。可魔教作恶多端,除恶务尽,乃侠义之道的大节。现今两者不能得兼,武当诸侠一时也不能抉择。
忽听得刷的一声,殷梨亭长剑出鞘,双眼泪光莹莹,大踏步走出去,剑尖对着张无忌,说道:“姓曾的,我和你无冤无仇,此刻来伤你,我殷梨亭枉称这侠义两字。可是那杨逍和我仇深似海,我非杀他不可,你让开罢!”
张无忌摇头道:“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不容你们杀明教一人。”
殷梨亭道:“那我可先得杀了你!”
张无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心情激荡,轻轻的道:“殷六叔,你杀了我罢!”
殷梨亭听到‘殷六叔’三字,只觉语气极为熟悉,颤声道:“你……你是无忌么?”
张无忌全身再无半点力气,自知去死不远,再也不必隐瞒,叫道:“殷六叔,我……我时时……想念你。”
殷梨亭双目流泪,当的一声抛下长剑,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叫道:“你是无忌,你是无忌孩儿,你是我五哥的儿子张无忌!”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四人一齐围拢,各人又惊又喜,顷刻间心头充塞了欢喜之情,甚么六大派与明教间的争执仇怨,一时俱忘。
往后殷梨亭欲杀杨逍,却被窜出的杨不悔挡住。由此殷梨亭终于得知,当年纪晓芙之死,竟是源于灭绝师太。
纪晓芙因钟情杨逍,不愿遵从师命取他性命,却给灭绝老尼亲手一掌打死。殷梨亭铁青着脸,几乎不敢相信此事,又听得杨不悔说:“我娘给我取名不悔,她同我道,当年那件事,她永不后悔。”
殷梨亭悲忿不能自已,当即掷下长剑,双手掩面,疾冲下山。
此厢群雄斗得起劲,却没留意远处山丘上作壁上观的一队人马,为首之人竟是那姓赵的男子,他身穿宝蓝绸衫,手执折扇,立于山野间也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端是位翩翩公子,青年才俊。
只是现下那公子面上甚不好看,眉间颦蹙,显是动了怒意。“一场好戏,全让这个张无忌给破坏了。”说话间他手持扇骨,捏得指节微微泛白。“想不到他竟是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儿子,如此……倒还杀他不得了。”
身旁的高大男子躬身道:“主人是说,金毛狮王谢逊?”
年轻公子收起折扇翻身上马,扯过缰绳一勒,骏马长鸣。他眺向下方众人相斗之处,眉目间已无了方才的恼怒,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