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恐惧的力量让她在睡梦里突睁大双眼,突然想到比现在更严重的病使得她无法睡意了,凌晨三点,她又打开灯,顺手从枕下拿日记本和笔,一边写:“愿意失去十八岁的生命换回高考的成功。”整个晚上她都在冥思苦索和忧郁中度过。
此后几日,早起时头晕且昏,眼中似醋,肋下疼胀、精神倦怠、一躺下肋骨凸显出来,一触酸软痛感,越摸越疼,不禁自问:“难道是和凌老太一样得了骨质增生症。”闭眼时感到身体不由自主一直落下去 ,并急速掉入深渊里,她猛地明白,如果不清醒过来,她就一直掉下去,直到死去。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径直站起来,冲出房对父亲大喊:“爸爸,我要去医院。”接着将自己身体所受的痛苦一一说了出来。荣芝仅抬头瞧瞧她说:“中午我吃完饭要去问账,修的路还要返工,爷爷带你去医院。”吃完饭赵书记果真带着去了。
医生将她形容的症状一一查看完,对着赵书记笑道:“这孩子怕是得了幻想症,思虑过度,眼睛没问题,肋骨也正常,她说胃疼,我问胃在哪里,她指着腹部,劝她不要乱想偏想,这么小的孩子不要得了神经质。”回到家赵书记将这话告诉家人,强调道:“医生说她的病全是想出来的。”一家子苦笑不得。
本沫在房里正要喝药,三姐本君进来,一进房就呕吐起来,她怀孕更闻不得这味道,骂道:“我看了你的日记,日记本没收了,不准你再写,你现在的思想就跟魔鬼附上身没两样。我现在一一给你解释。”接着说:“第一,你屁眼里就是长了个肉痔,生孩子不是腚眼出来,是月经出血的地方出来。第二,肋骨下不会得骨质增生。第三,你的病与我、大姐一样,大姐根本没有发病,我是因环境影响,皆日夜颠倒上班熬出来的。我现在知道,你的病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这病只不过是我们自娘胎里所带来的一股热毒,死不了!我和大姐吃了药便全好了,偏到你这就满脑子想,日日夜夜胡思,病越迁延不愈,小病小灾就要死要活,病不可怕,可怕是你的心,发心魔似的胡猜乱想,你是有病,得了神经脑膜炎,读厘书,读蠢书!”说完承不住冲出去大吐起来。
本沫被骂醒来,听了姐姐这样说,难言之隐以及深远的疑虑全解开了,像是把她从泥潭里拖举起来,自此不再沉溺下去,身体也渐渐好转起来。
这日,云秀正拾阶上新楼,西面那樟木树越发高耸,一阵凉风吹来,像携手跳摇摆舞。云秀停了停说:“啊……好一阵凉风。”笑着走进屋,隔着月洞门她看见本沫躺在竹床上午休,屋顶上吊扇吹得直响,她笑着走向她。
云秀两手撑着竹床盯着本沫的脸看了半久,看着女儿病容倦意已经褪去,脸颊已显出肉色来,她满心喜悦,不由倾下身,在她脸上轻吻了吻,而后笑着走开了。
本沫隐隐约约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向她走来,只觉母亲的影子盖下来,身上一阵暖莹莹的。母亲的眼光似一面明镜,晃着她。当母亲向她脸上一吻时,她被惊醒了,被惊得一动不敢动,心里惊呼:“我这张那从小讨人嫌的脸儿,你却肯低头轻吻。”她羞愧的不敢睁眼,从前她看见妹妹总是被父母一顿亲,那是多么自然。她从不敢奢望父母对她这样做,她本能的认为这也是自然的。见母亲走远,她才起来,心内又惊又喜,向着桌前,挥笔写下一首诗,竟发表了。
离高考越来越近,荣芝参加家长会了解她成绩后垂头丧气,恰老师是他老友,便与他提议:“何不让她学美术,按往年旧例就有美术专长生考上大学的。”此时荣芝盼她成才心切,合族兄弟都有孩子考上大学,唯他六个孩子没有一个,早被人暗里耻笑。听了老师提议表示赞同,说给本沫听时,她脑海里一直浮现的情景是初中黑板报比赛时,她在黑板上左边画了一条龙,右边画了一条凤,老师指着那只凤凰说道:“黑板上的那只凤凰迟早要飞上天翱翔。”
原来她自幼能写,跟着赵书记写小楷毛笔字,更善于画画,学校版画、板报,都由她负责。果真半年的美术集训,确表现出几分灵巧,竟与学两三年的美术生水平相齐,也是难能可贵了。每每从画室带回来的作品全贴在墙上,赵书记总是一一细看,赵书记善书写,六个孩子中独她能写能画,更加喜欢,也引来他的兄弟都来看。
已到深冬,赵书记携众兄弟回到赵家,本沫见众爷爷来,忙起身迎,递上热茶,五爷望着她唤道:“沫几。”五爷那慈软的眼里以及亲昵的声气里,无不透露着五爷一世的慈怀。四爷一边接茶一边朝她点头,四爷待晚辈仁慈和善,众爷齐声客气:“这个孩子越大越懂事。”
赵书记听众人夸,忙引众兄弟看她的画,说道:“你们看我这孙女,能写能画,是个角色啊!”羞得她滚到赵书记怀里扯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推着众爷往烤火房里走去。当她端茶递果子时,只听四爷说:“墙上那些画我们看了,这个孩子却是有耐性,赵家族里算是一个。”激动得她两腿发软,不停颤抖。
“你给爷爷们读读你写的诗。”赵书记说道,她颤着腿果真去拿了,深情的在篝火旁朗诵,手中的纸啊,池中火啊,以及众爷眼中光啊,都在热烈的照耀她,这使她激动得将哭出来,全身激烈颤抖。
待念完,只听四爷说道:“这么看啊,赵家族有出身的算她一个,一诗一句、一字一响、又写又画,有才能。”众爷止不住颠头播脑。得到这些称赞,本沫强使停止身上继续打摆子,她内心明白的很,这些全是糊弄老人,她知道自己无一本事,所有这些表象也不值得一提。她这么做,只想得到爷爷们认可,认可这个从生到现在不被人看起的孩子。众爷爷吃了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