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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经过几轮疏导,卫老师发现她的洁癖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某种ptsd的外化表现,于是她就把注意力放在引导她正视这段记忆上。
  许阳秋是她见过最配合的咨询者,进门之后不等她问,就会先给她来个一周汇报,内容精炼且重点分明,丝毫不藏着掖着,问什么答什么,恨不得把精神里每个死角的问题都暴露给她,让她斩草除根。
  就差做个ppt了。
  聊过之后,许阳秋会像块海绵一样吸纳她的建议,并且她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从四年前开始,疗程仅仅持续了一年多,她的洁癖就好转得十分明显,第一个疗程结束,洁癖对她生活的影响大幅降低。
  ——卫老师从业以来,头一次这么高效地收获成果。
  于是卫老师隐去她的隐私信息,把她当成工作室的成功典型。此外,她还专门为许阳秋梳理了下一周期的计划,主要方法是拆解让她产生应激反应的那段记忆,试图帮她寻找洁癖之外的其它外化表现。
  谁知许阳秋在第二个咨询周期开始后不久,说什么都不肯再来了。
  基于第二个疗程那点短暂的接触,卫老师有种奇异的感受:她并不想被治好。
  但这么怎么可能呢?哪会有人不想被治好呢?
  于是治疗中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年前,她又重新找过来。
  她那时状态差得惊人,整个人瘦得近乎脱相,神情恍惚,词不达意。卫老师吓得说话声音都抖,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寄回母校回炉深造。
  谁知那之后的几次咨询中,许阳秋比她这个专业心理治疗师还准确地剖析了自己的症结,细数了ptsd的种种外化表现,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之后,治疗越来越顺利,许阳秋好起来的速度惊人。
  今天治疗,也从她的一周汇报开始,卫老师按照惯例询问她的感受。
  许阳秋靠在舒适的咨询椅上,四肢舒展,看起来有些慵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我昨天跟一群同事一起吃饭,没用公筷的那种。我既没有觉得不适,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这些其实是好现象。下一个问题,你还会为那天感到痛苦吗?”卫老师斟酌措辞,“你父亲葬礼那一天。”
  她轻声说:“当然会。我爸那位所谓的朋友在葬礼上猥亵我,却没有受到法律制裁,我当然痛苦。”
  “这个问题我们聊过很多次,但我相信重复叙述会对你有些帮助,所以我再问一次。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和你内心的感受吗?如果这个问题让你觉得不舒服,那就不用回答我。”卫老师声音飘在空中,轻飘绵软。
  “细节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他递给我一个桃子,可能是从遗像前面拿的?然后他说了两句话......话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他的手同时在往我的裤子里伸,我可能就没听进去。”许阳秋语气平淡,整个人依然保持陷入沙发椅的姿势,“至于感受嘛......当时太小,也许吓懵了,压根没记住。”
  “除了这些,还有细节一点的吗?你的感受也行。”
  “我感觉我就是那时候恨上了我妈,当然更恨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问题许阳秋已经回答过许多次,内心不再会有太大的波澜,但还是耐心地又说一次:“我当时没告诉任何人,挣脱之后,我跑出灵堂,没几步就遇上我妈。
  我的马尾可能散了,头发戳在耳朵上,很痒。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捏烂,我手臂上,衣服上都是汁水,一股浓烈的桃子味,看起来应该很......很奇怪。潜意识里,我期待她问我怎么了,那样我就可以大哭着扑进她怀里,但她没问。
  与其说我是恨她没问,不如说我是恨自己不敢说。”
  “你还是不吃桃子?”
  “不吃新鲜的,做成馅料糖果果干可以酌情吃点。”她说完还笑了一下,“我的症状都很严谨。”
  卫医生放下手里的本子,撑着下巴:“接下来这个问题我们也聊过很多次,但我还是再问一次。你之前说你父亲有......你当时用的什么词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有一笔遗产,但这份遗产被你母亲送给了那个伤害过你的人。你之前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夺回这笔遗产,对吗?”
  “没错,是这样。”
  “你一年前突然找到我说,夺回遗产这个念头本身也是那件事的ptsd之一,这个观点我很认同,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吗?”
  许阳秋配合地点点头:“因为我想证明我爱我爸,且爱得惊天动地。”
  卫医生被她的措辞逗笑,又不露痕迹地收敛笑意:“你继续。”
  许阳秋也笑笑:“被猥亵之后,我选择不告诉任何人,这个选择直接导致那个人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我当时把自己想得特别伟大,自己给自己洗脑——我不说纯粹是因为不想我爸死不瞑目。这逻辑其实挺扯的,毕竟我跟我爸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说白了,我当时就是不敢说。现在想想,那时就算我妈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话说得太多,她喉咙有些干,于是抿了一口面前的普洱茶,依然没喝明白,“咕咚”一声咽下去继续说:“我偷换概念骗我自己说,我是为了我爸才选择闭口不言,而不是因为胆怯才不敢说。为了证明我并不胆怯,我做了很多离谱的事。”
  卫老师问:“包括想要夺回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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