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丑有气无力道:“死了,老爷。”张鬼方冷冷哼道:“说话像样点,否则我真让你死掉。”
  阿丑便说:“还活着。”
  张鬼方就像拎小猫小狗一样,把阿丑提溜起来,说:“你究竟是不是汉人奸细?”
  阿丑心想:“怎么会有这种傻问题。”说道:“当然不是了。”
  张鬼方半信半疑,皱眉盯着他看,好像要盯出他脸皮上究竟有没有刻“奸细”两个字。
  屋里的平措卓玛被他俩吵醒了,打个呵欠,道:“萨日,我有个办法。”
  张鬼方道:“等着。”丢下阿丑,跑进屋里。两个人切切察察地商量一会,张鬼方换上一副得意神情,出来说:“阿丑,进来吧。”
  阿丑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小心翼翼跨了一步,迈进门槛之内。
  张鬼方嗤笑道:“怕什么,走呀。”把阿丑拉进伙房。讲定要他做早晚两餐、打扫院子,晴天要勤洗衣物。
  这些活听上去轻松,其实要干的不少。例如做饭就得生火,生火又要拾柴和劈柴,足可以忙活一整天。难怪张鬼方伤一只手,要搭一个仆人来做事。
  阿丑一一答应。末了,张鬼方道:“你要多少银子?”
  阿丑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说道:“老爷给口饭吃就行。”
  张鬼方点点头,眯起双眼,道:“但我还有个条件。”
  阿丑想:“不晓得女强盗出什么主意了。”默不作声。
  张鬼方咧嘴一笑,继续说:“我这里不要汉人奸细。若你三天之内,杀得另一个汉人回来,我就算你不是奸细。”
  阿丑吓道:“张老爷!我不会杀人!”
  张鬼方指指阿丑背上,说:“你带的甚么?不是一把剑么?”
  阿丑慢吞吞把剑拿下来,递给张鬼方。张鬼方三两下扯掉裹剑的布条,露出里面长剑。
  这端的是一把宝剑!通体是银白色,剑鞘雪亮,镶了一块墨玉,像太极图白色的半边。光看扮相就知道它贵。张鬼方面色一沉,说:“带着这东西,饿不死的吧?”
  阿丑道:“老爷,这是我一个故人的东西,不能卖的。”
  他悄悄抬起眼睛,看了看张鬼方。张鬼方显然不信,说:“什么故人?”
  阿丑道:“一个天下闻名的大侠客。”
  张鬼方嗤笑一声,显然不相信。
  阿丑又道:“剑是他送我拿着玩的,我不会杀人。我压根打不过那些个坏人。张老爷去集上一问便知,阿丑原本也只是个卖豆芽的。”
  张鬼方拿着剑看来看去,问:“剑有没有名字?”
  阿丑垂下眼睛,道:“名字叫做‘无挂碍’。”
  张鬼方瞧见剑柄上刻的小篆字,果然是“無挂礙”。他一哂,说道:“什么意思?”把剑抛回去。
  阿丑伸手去接,剑在手心弹了一下,没有接稳,掉在地上。这关算是过了。
  他蹲下去捡那柄剑,张鬼方居高临下看着他,说:“我不管那么多,你要想留下来,就去杀一个汉人。坏人杀不掉,你就杀好人。男人杀不掉,你可以杀女人、杀小孩。”
  阿丑本来只当他们是劫财的强盗,并没太多成见。此时听张鬼方这样草菅人命,厌恶顿生,抱着长剑不答。
  张鬼方伸手扯他的耳朵,逼着阿丑抬头看自己,笑道:“你怕什么?如果汉人当中真有好人,怎么没人接济你,要你跑到我这来卖身?”
  阿丑挺直腰杆,说:“张老爷,汉人里一定有好人,吐蕃人里也一定有坏人。阿丑不要接济,因为阿丑不是叫花子。”
  张鬼方一笑,松开手,说道:“那你挑个恶人杀罢。求一求张老爷,张老爷指不定会帮你。”
  阿丑不响,张鬼方收敛笑容,大手贴上阿丑颈项,正色道:“但你若谁都杀不掉,我只好当你是汉人奸细。到时候死的就是你。”
  阿丑整夜没睡,才到寅时,他就摸黑起来,把整间屋子逛了一遍。
  他自己住的这间伙房,除去烧饭做菜之用,还要堆放柴、炭,其实颇宽敞。但为了散烟,屋顶四面漏风,因此冷得要命。阿丑在地上垫了稻草,又将带来的包袱布铺在上面,勉强能算一张床。
  从伙房出来,左手边是张鬼方的房间,右手边则是平措卓玛的住处。他本来以为,张鬼方和平措住在一起,又一道抢劫,关系应当是夫妻。但现在看来,他们两个各住一间屋,中间还相隔伙房,着实不怎么亲密。
  外面的厅堂则空空荡荡,只摆了一张桌、几张长凳,另外有个大橱柜,柜门关死,不晓得里面放的是什么。
  阿丑轻手轻脚走过去,拨开柜上搭扣。死寂的黑夜里“嗒”一声响。
  他赶紧缩手,静了一会,没有别的响动,他才稍微放心,去开那柜门。
  还没拉开柜子,身后房门开了。阿丑全身绷紧,微微回头,余光瞥见张鬼方靠在门上,满脸阴郁之色,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阿丑赶忙转过来,低声问道:“张老爷怎么起了?”
  张鬼方反问道:“你在作甚?”
  阿丑仔细看他神情,觉得他顶多是不高兴,倒没什么秘密要被发现的惊慌或恼怒。阿丑便一躬身,道:“我在打扫,张老爷。”
  张鬼方阴森森地盯他看了一会,最后说:“再吵醒我,我就把你杀了。”阿丑腹诽,绿豆大的一粒声音你也要醒,这能够怪谁?但他表面功夫做足,乖乖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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