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安慰的力量。
【一时孤勇,换得魂去异世,这样值得吗?】有人在黑暗中问。
孟秋实答:“做时哪里想到那么多,做就做了,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她睁开眼,天花板木制的横梁挂在上方,翻身时,手抚到长长的道袍。她穿越异世,流浪至今,转瞬间已有百年。偶尔回想过往曾经,竟不知哪方是真,哪方是假,幼时的世界,随着时间过去,倒仿佛是一场梦境一般。
“师尊。”
门打开,自己徒儿立在门外,手中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药师的药熬好了。师尊该喝药了。”
孟秋实有种“大郎,吃药了”的既视感。她倒在床上,用长袖遮掩自己的头脸:“啊,我又晕倒了,这碗药明日再喝吧。”
都修真界了,为何还要喝那苦苦的中药,难喝得要死。
“师尊莫要淘气,你被魇气所伤,不喝药的话,就只能被抓着,撅着屁股在山门前晒太阳了。”徒儿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也越靠越近,宛若将要接近的死神,说出让孟秋实的两难的话语,“师尊是想丢脸还是想喝药?”
真死与社死之间,孟秋实果断选择了真死。她翻身爬起来,看着徒儿手中的大碗,脸色微抽。
徒弟叹息一声,靠近来,将碗放在了孟秋实的唇边,轻声道:“向阳草如今都快要绝迹了。这是我好不容易从秘境之中采来的。师尊就当是为了我吧?”
孟秋实一顿,她看到徒弟微白的唇色,于是扯过徒弟的手腕,灵力探出,查看她的体内经脉,急忙道:“你可有事?”
灵力注入身体,带来些微的痒意。这样的行为在修真界的其他人而言,是极不礼貌的,若是有一方不愿抵抗,另一方少不得受到损伤。可是对孟秋实而言,徒弟从小七情受损,灵魂有失,她搜遍天材地宝养着她,时不时就要用自己的灵力为她开拓经脉不说,就连灵力运转,也是靠这种方式,手把手地带着徒弟修行。
她们之间似乎过于亲近,可是孟秋实又实在放心不下。
那个连笑都不会笑的小孩,在孟秋实的注视下,学会了微笑,学会了大哭,学会了在外人面前滴水不漏,又学会在自己怀中撒娇。她一点点地看着徒儿从石像里长出了血肉,重新变回人类。
“我找了药师,已经吃过药了。”徒儿将碗又往前送了送,“我会爱惜这具身体的。”
因为这是师尊爱惜的肉身,所以她也会爱惜。
这句话换来了师尊的瞪视:“要先自爱,再爱其他人。我不要你为了我。”
徒儿闻言,勾唇笑得柔和,声音像是哄小孩儿:“好,我知道的。师尊先爱惜爱惜我,将我好容易找到的药喝了。”
孟秋实脸红,大口喝了药,她的眉眼都收拢,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在徒儿见缝插针塞入糖块后,这才缓缓舒缓下来。只是做完这一切,孟秋实就躺在床上打起滚来:“啊!我可真太没有师尊的派头了。”
“谁说没有,方才师尊皱眉头的时候,我觉得心都紧巴巴的了,吓坏了。”
徒儿一本正经的话,只换来师尊的脸红。
“逆徒,胆敢嘲笑你师尊我,给我出去!”
徒儿勾唇,乖乖地朝外走。只是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孟秋实的声音:“对了,师姐呢?她没事吧?”
她们被魇气所伤,是因为围剿一只大魇,孟秋实只记得魇气激荡,她最后被师姐推开,剩下的就都不记得了,再回过神,她已经在宗门内了。如今她已经醒来,那师姐呢?
徒儿的脚步一顿,她转头看向孟秋实。
那双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红,但孟秋实仔细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从那过分漫长的停顿里,想了许多:“……师姐不会……”
“师伯无事。”徒儿说道。
孟秋实松了口气:“你前摇不要那么长啊。”
“前摇是什么?”徒儿问。
“……就是我的家乡话,没什么没什么。”孟秋实说着,撑着下巴,却有些疑惑。今日似乎想到过去的时候变得多了。
她没有思考太久,就整理了下自己朝着师姐的小院走。一路上人来人往,御剑飞到山门演武广场的时候,果然看到一群受伤的弟子们躺在地上晒太阳,活像是在晒蘑菇干,魇气在阳光的照射下,从伤口处漂浮上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黑气,宛如雾霾。
孟秋实甩了甩袖子,感慨还是自家徒儿好,又弹出一道灵力,在聚气阵中再送入一道精纯的纯阳赤炎,看着一众弟子嗷嗷地喊着“好烫”、“要烤熟了”之类的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师姐住在主峰,自从宗主退位,师姐接任宗主之位后,她就搬到了此处。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与师姐之间,似乎关系也渐渐生疏起来。
“这次讨伐大魇,我宗伤亡……这何时是个头啊。”
“莫要担忧,宗主正是应劫而生之人。佛宗佛子,还有天机阁都已经发话了。这次大劫,我等人族定是能生存下来的。”
“可是大师姐怎的迟迟不应劫?”
“或许应劫也是需要什么天数的吧。”
“你说大师姐应劫该是怎么应的?”
……
孟秋实脚步一顿,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师姐的应劫之名。魇灾出现之前,这话只有几个核心的亲传弟子知晓。到了如今,师姐应劫之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成就师姐无上威名的同时,众人也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应到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