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个嘶哑低沉得不似凡人能发出的声音说:“杨先生,主人要见你。”
杨絮回头,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庞大到他需要退后几步才能看清全貌的身躯。而更加诡异的是,如果身体还能算是健壮的人族的话,那眼前这东西的头颅便摆明了不是凡人了。
那是一颗鹿的头颅。
犄角斜斜地向后生着,脸上布满棕色的毛发,瞳孔绯红,眼神全然冰冷,全然没有任何凡人应有的情绪。
即使已经见过数次,但杨絮对着这怪物,还是会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杨絮回头看了一眼含凉殿,心中叹息。
可一旦开始,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第14章 石壁暗影
月盈如银盆,月色似流水。
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夜已深。
但是墙子却想不通为什么叶秉烛还不睡觉,反倒是精神奕奕地起身写字,还要求自己给他研墨。
墙子不识字,也看不出好坏来,只觉得叶秉烛持笔的样子,专注沉敛,颇有几分风姿。
“你之前可上过学?”叶秉烛垂着眼,视线落在洁白的纸上,看起来问得漫不经心。
墙子想都不想,直接道:“没有。”
他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有底气敢说自己上过学。其实往昔多少年,墙子若是愿意,自然什么都学会了。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意义去听学。
叶秉烛边写边说:“如今世道不好,上不起学的自然是多数……你今年年岁几何?”
墙子只觉叶秉烛今天话多:“十六。”
“十六。”叶秉烛重复着,“寻常人家里,这个年纪或许该娶妻生子了。”
十六岁,对于墙子来说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可是对于很多凡人来讲,缺一件是足以顶门立户的年纪了。
“那你爹娘还在吗?”
这个墙子自然知道,昨日袁引絮絮叨叨地念了许久,墙子大概知道了些事情。
“不在了。去年村子里闹疫病,我爹娘和村里的叔叔伯伯死得没剩几个。”
叶秉烛手一顿,目光微动,他扭头看了一眼墙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墙子猜测,一定不是同情。
因为他见过凡人会流露出的同情的眼神,并不是这样的。
“去年闹疫病……你可是京郊人士?哪个村里的?”
墙子张张嘴,答不上来。他哪里知道这个袁强是哪里的人,袁引确实没提起啊。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村子里的,哪有什么名字。”墙子梗着脖子胡乱道。
“原来如此。”叶秉烛做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是我唐突了,亲人旧友都死绝了,应该是一件伤心事,我不该追问的。”
这就糊弄过去了?墙子抿嘴笑了笑,眼睛弯起,专心把手里的墨条研成漆黑的墨汁。
提笔收锋,墨迹走势收敛,一字便成。叶秉烛写好了手里的字,将笔一搁,指着纸道:“可认识这是什么字?”
这不又是明知故问吗。
墙子摇头。
“这是一个‘袁强’的‘袁’字,怎么,连自己的姓都不认识?”叶秉烛并不期待墙子的回答,摆摆手说,“罢了,你去值夜吧,我睡意来了。”
墙子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当即一息也不愿意多呆,将墨条一扔便出了宫殿。
叶秉烛沉默地盯着墙子离去背影,又低下头看书案上那字。
笔力遒劲,锋芒毕露。
袁强说到家人去世时,神情中全无悲伤。自己说他全家死绝,这个小太监还能笑得出来。叶秉烛将镇纸掀开,把写好的纸揉成一团。
那上面笔走龙蛇的“妖”字,随之成了皱巴巴一片。
“就是这里,杨先生自己进去吧。”那半人半鹿的怪物转身对杨絮说道。
杨絮抬眼,只能看得见一小片圆形的漆黑天幕。他现在置身在一口枯井之下,但是谁能想到,这枯井之下竟别有洞天,还连着一处修建在底下的地宫呢?
杨絮深吸一口气,提步进了地宫深处。此处显然被荒废了许久,遍布蛛丝,还有鼠蚁时不时窜过。但是这些尚且还拥有生命的东西,是看不到他们的。
妖鬼族,是被孤立,被遗弃的种族。
杨絮停在了一面巨大的石壁前。
这块石壁足有四五人高,宽约有一丈。站在这里,杨絮会产生一种自己极为渺小的错觉。
忽然,一道漆黑的影子投射到了石壁上!
即使早就知道不会找到任何人,但杨絮还是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除了他自己,别无他物。
即使杨絮已经与对方交谈过数次,但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道影子的主人真正是何模样。这让他有些不愉悦,但更多的是不安。
那影子轮廓看起来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杨先生,好久不见。”
声音嘶哑,很难判断年龄如何。
杨絮稳住心神,说:“稷玄先生,你这次寻我又是为了何事?”
对方嘶哑地笑了几声:“杨先生何必这么急躁?之前在下指点过杨先生,杨先生可寻到那心心念念的人了?”
杨絮脑海中,一张清俊的人脸迅速浮现。他皱眉,嘴里说着客套话,可神情却是防备的:“多谢稷玄先生了却我心中一腔夙愿。”
那影子摆摆手:“我只是成人之美罢了,能够为杨先生分忧解难,也是我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