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皇子李奕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叶秉烛,心里无所谓地冷笑。那天他们就是冲着叶秉烛去的,为了报在演武场的那一箭之仇。
  他是二皇子,未来的皇帝,可并不惧怕整死一个武官的儿子。姓叶的若是死了,倒也就罢了。可惜啊,没有淹死他。不过没关系,李奕璋想,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一定要让叶秉烛知道,敢对他无礼的人,定然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陈闻道并没有注意到少年们之间的恩怨官司,继续道:“这几日,学苑与徐嵘徐掌印商议之后,决定分派一批侍从到学苑,既是助尔等专心向学,也有监督之能。”
  此话一出,课室内的少年们顿时面面相觑。
  其一,学苑之事应该是内阁与翰林院负责,现如今却落到了徐太监手里。可见现如今前朝的党派之争,阉党的势力已经占尽上风。
  其二,他们可都是王宫贵胄之后,身份何等显耀。叫这些太监来监督听学,岂不是自贬身份?
  常常跟在李奕璋身后的世家子不屑道:“一群阉人,怎敢来管我们的事情!”
  连一向平和持中的岳凛,都认同地暗暗点头。唯有叶秉烛垂眸不言。
  在这群公子哥的眼里,人自然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而那些贫贱的人,就理应死在尘埃里,腐烂在淖泥中。
  他们只是比那些太监命好,会投一个好胎罢了。
  陈闻道内心也理解这群少年所想。在他的眼里,朝臣要比这些少年“屈辱”得多。因为皇帝多年荒废政事,偏宠信太监徐嵘,将其地位一升再升。现如今,朝堂都快成徐嵘的朝堂了,大臣有事觐见,须先得了徐嵘的首肯。甚至有时皇帝不愿见,朝事都是向徐嵘禀报。
  难怪现下民间都称徐嵘为“小朝廷”“隐皇帝”。
  但为了安抚众人,陈闻道转开话题:“下月十九,是陛下诞辰。届时学苑会休沐十日,共庆吉时。”
  一说到休沐放假,少年们立刻把刚刚的那点“屈辱”抛之脑后了。甚至有人已经小声地开始讨论,要相约出游。
  下了学,岳凛问叶秉烛:“叶兄,休沐这几日,你可有什么安排?”
  叶秉烛抬眼,心中不耐,冷声道:“无。”
  岳凛抿唇:“叶兄,愚弟可是得罪了你?怎的你清醒之后,便对我不冷不热?”
  叶秉烛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岳凛这种锲而不舍又处处充好人的性子,似乎确实也招某些人喜欢?
  叶秉烛遂放缓了声音:“你想多了。”
  学苑之外春风正盛,陈闻道手里拿着授课的书籍,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一道怯懦的声音叫住。
  “陈夫子,请留步。”
  陈闻道回首,身后正是北戎质子漠渎。
  这几年大绥北戎时有摩擦,陈闻道虽然不喜番邦,但对这个幼时便孤苦无依地来到大绥,课上还颇为认真的弟子心存几分怜悯。
  “何事?可是有不懂之处?”
  漠渎摇摇头,他已经比陈闻道高出一个头,只是身形并不如大多数北戎人雄壮:“我是想要问问夫子,下个月陛下诞辰,北戎……会不会来人贺寿?”
  他问得小心翼翼,麦色的皮肤衬着一双黑压压的眼睛,显出几分可怜来。
  陈闻道想,他这么问恐怕不只是想念亲人这么简单。此次皇寿,邀万国同贺。如果大绥和北戎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连贺寿都不愿意派人来,那么他这个质子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漠渎平日里被困在皇城,只能小心又惶恐地打探消息。
  “当然,”陈闻道怜悯地拍拍漠渎的肩膀,“北戎已经回了消息,会由大王子带队前来皇城。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亲人了。”
  “大王子……我的大哥?”漠渎眉峰扬起,深邃的眼窝里迸发出光彩,惊喜又不敢置信地再次求证,“是我的大哥会来吗?”
  陈闻道说:“是,到时候他入宫贺寿,你们便能再见了。”
  漠渎欢天喜地地与陈闻道告了别,沐浴着陈闻道的目光离开。只是他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便全部消失。
  四下无人,只有此刻,他既不是学堂里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漠渎,也不是与亲人阔别十年,“思乡心切”的质子。
  漠渎想,他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他本应该是北地的狼,被困在酥骨的南国太久了。他必须想办法回去!
  他转过假山,迎面撞上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少女。
  “王子恕罪!”那少女显然是认识漠渎的,当即跪下身子,垂头认错。
  漠渎在宫中的地位尴尬,肯唤他一声“王子”的人并不多,他不由得垂眼睨着那宫女,心中起了几分兴味:“起身吧,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秀美又楚楚可怜的面容,柔声道:“奴婢是奕河公主殿里的婢女,名唤青容。”
  奕河公主是皇帝的二女儿,年纪与李奕璋相仿,按照中原的习俗,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
  生得确实不错,只可惜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对自己没什么帮助。漠渎想着,随手摆了摆,示意她起身:“你走吧,并没有冲撞我。”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
  青容看着漠渎愈走愈远,心中提起来的那口气才终于松了。她好不容易混到了一个在公主殿的差事,可不能轻易丢了。幸好今日撞到的是那个北戎质子,若是二皇子、三皇子那几个,恐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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