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 第49节
观中静了静,众人头顶的瓦砾依旧不住地震颤,灰尘扑簌簌而落。
黑蝉还在外面,尽管玄光剑暂时压制了邪胎,可邪物却并未散去。
貔貅的声音响在木离脑中,跃跃欲试道:“殿下,这些个玩意儿都是不入眼的喽啰,若是取了胎,便就各散了去,再没有这样无端的琐事了。”
“殿下!”
木离充耳不闻,静悄悄地贴着木叽的衣领,忽而察觉到他的气息陡然加快了些。
这是怎么了?方才明明那般紧急,都没变色,如今难道是怕了?
她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落在太一真人身上。
他看上去虽然狼狈得很,可不像受了多大的伤
他的装束和先前见到的一样,丁香色的道袍,背后绣着一只猛虎下山,在凡道看来或许有些刺眼。
李魁的脸色果然暗了下来:“兄台自称青城派道友,可这身上为何是官道的道袍?”
太一喉头一哽,干巴巴笑道:“道友勿怪,某也是受人蒙蔽,才遭了此道。”说着,他不自在地挽了挽大袖,袖间落下一段红丝。木离适才注意到他手中握了一柄铁剑,算不得什么好剑,因而并不起眼,可是剑柄处垂悬着一串红丝剑穗。
眼熟至极。
她心头一跳,定睛看去,红丝剑穗,中间系了一个同心结,下坠一颗白明珠。
同她原先做得剑穗像极了,可她做得剑穗被她自己烧了,况且红丝剑穗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得物件,兴许是物有相似罢了。
同心明珠,她可没瞧出太一真人还是这般风花雪月之人。
李魁听罢,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道:“道君,这邪胎再不斩杀,必成后患。”
剑中的李夫人忽而抬头,双目圆睁,口中叫道:“我不是邪胎,我是人,我是人啊,天师,天师救我!”
木离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清音却一步跨到木叽身前,冷声道:“道友的剑阵能困得了几时,昔年三入绝情谷都未能镇住三尸门的魔众,如今邪胎既已出世,道友还能撑几时。”
木离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真的谢烬渊尚且无可奈何,更何况他呢?
枯坐在地李夫人闻言更是大惊,目光牢牢地盯着木叽,慌忙地欲往外爬,手臂刚一碰到玄光剑身,哀嚎了一声,便痛得缩了回去,苦苦地哀求着:“天师!天师救我!”她说话间,后背腾起的黑烟渐笼罩住她的上半身,面目更是模糊不清,哀求的声音突然停下,只听她发出了几声桀桀怪笑,“哈哈哈,天师不是心怀天下,为保苍生么,难道现如今,我,我不是苍生么,哈哈哈……你们道人真是可笑!”
“妖邪放肆!”李魁紧咬牙关斥责她一声,复又转头望向木叽,“道君,早做决断!”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却是清音往前一跃,持剑刺向剑中的李夫人。
“拦住她!”木离脱口而出道。
木叽往前而动,追上了清音,一道水光挡下了清音手中剑光。
清音恼怒道:“冥顽不灵!”眼睛却落在他的肩上。
诸道被这忽来的动作惊在了原地,一时只见剑光流转,下一刻,却听一声剑响,刀戟刺破布帛之音。
“你!你在作什么!”李魁大吼道。
太一真一不知何时竟也跑到了剑牢之前,手中铁剑穿透剑阵,直插李夫人背心!
他的脸上惊愕不定,瞪大了眼睛,望向了他手中的长剑,红丝剑穗被剑气所扬,直直飞了起来。
剑尖没入背后人面的额心,巨大的咆哮之音震响,滚滚黑气自剑端溢出。
它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仿佛下一瞬间便要挣脱出后背。
“殿下,灵胎就要出来了!”
木离心下骇然,不及多想,飘向了太一真人的袍袖。
只见他面无血色,手中的铁剑幽亮,缠满了黑雾,木离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隐约花香。
竹节海棠。
“太一!如此潦草行事,置我门派不顾!”
“道君!”
“木离回来!”
众多道人的声音,清音的声音传到耳边似远似近。
貔貅声音响在耳际蛊惑而雀跃:“殿下,快!趁此良机,收了这灵胎,殿下知道怎么收伏灵胎么!”
收伏灵胎。木离知道,本能地知道如何收伏它,就像她吸干了那个邪魅一般,她只需要张口就能吃掉它。她从前只以为这是她中了魔毒的缘故,如今看来,兴许真是因为她就是邪神的缘故了。
可是,她不愿意做什么邪神,她就是玄天峰李孟寒座下弟子,木离。
是个道人。
她口中念诀,扭头去看太一真人,而他显然承受不住这邪气的冲撞,脸色青白交加,握着长剑的右臂抖个不停,不住地往回抽搐,可是剑尖没入额心,不移分毫,仿佛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拔不出剑来。
木离晓得太一的斤两,如此不济,他究竟是怎么冲破剑牢,将铁剑插入邪胎?
第59章 剑穗
眼前浓雾滚滚, 邪风阵阵,吹得太一脸上被刀割似得疼, 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双目只得半睁半合,两边眼皮跳个不停。右臂更是抖得都快抽筋了,可他越是用力往回抽剑,手臂越是绷紧得厉害,手上的铁剑此刻重得要命, 沉若千斤,根本无法由他驱策。剑身深深地直插邪胎,似有意识一般, 半刻之前,他分明还未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 手上的剑便已杀了人!
这把剑有古怪!委实太邪门了!
太一真人眼风一扫,见到左侧红影一闪, 眼睛勉强眯起一条缝去看, 茫茫雾中忽而幻化吃一个人影, 待看清来人, 他登时大松一口气道:“木道友!木掌门!快救我!”
木离二指轻弹, 一团赤火自他手中长剑滚过, 没入李夫人后背的人面。
人面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啊!”
“拔剑!”木离对太一道。
太一手上哆嗦,接连抽了三回剑皆无果, 说话也不由哆嗦了起来:“道友,道友,此剑……”
他正欲说话, 手中的长剑却如同游鱼入水般,“扑哧”一响,剑尖愈往皮肉深处,继而往下一划,剑光剖开脊背,从中生生劈开了人面,人脸霎时裂作两半,破碎的面目狰狞地发出啼哭,黑烟从缝隙中一涌而出,哭嚎声震天。
“你!”木离大惊,狠狠瞪了太一一眼,却见一股黑烟窜入他的鼻孔,太一真人脸色大变,往后半退一步,脚底晃了晃,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好不中用的道士,哈哈哈。”貔貅嘲笑道。
那一柄铁剑也随之跌落下地,木离上前一步,捡起了剑柄,红丝流苏随风飘荡缠绕上了她的手腕,她皱了皱眉。
貔貅叫道:“殿下,快看,雾中的婴孩!”
黑雾之中渐成一个孩童的模样,黑乎乎一团。
“快,殿下,收下灵胎!”貔貅催促过一声,一道光影自她手腕上闪过,貔貅四肢往前一跃,一口叼住了雾中的婴孩。
那婴孩闭着双眼,似雾非雾,一声不吭,似乎还是全未苏醒的状态。
貔貅叼着婴孩,跃回了她的脸前,发出“呜呜唔”的声响,那婴孩的雾影扫过木离的脸颊,冰冰凉凉。
太一真人先前一剑下去,李夫人活不成了,这个邪胎脱离了宿主,眼下还未苏醒,若真是醒来,后果无可知。
如何才能杀掉这个邪胎?
她兀自思绪连篇,貔貅却又朝她脸上撞来,口中发出越发焦急的“呜呜”声响。
木离鼻尖被它的毛发轻轻扫过,她情不自禁地张嘴正欲打个喷嚏,那婴孩的雾影,霎时自她口中钻入,方才冰凉的雾气,一入她的口中,便火烧火燎起来,熟悉的炙热在她的喉头烧了起来,连带耳中嗡嗡震响,灵台翻涌,乍现的金光激荡,木离不禁闭上眼睛,灵海的金光被浓重的黑雾漫过,雾影重重之中,一个人影显现,白氅大袖空空荡荡,袖缘处寥寥几笔是稀疏竹影。
他自雾中走来,面目渐渐清晰,他的乌发披散,只在脑后随意插了一节竹簪。
她目不转睛地呆望向眼前的李孟寒。他的瞳色疏淡,默然地凝望她。
木离眼眶一热,出声道:“师尊……”
他却面无表情地转身欲走。
“师尊!”木离急切地去抓他的袖袍,而他的衣袖如露如雾般消散了。
木离立即缩回手,不敢再碰,“师尊,是你吗?我刚刚闻到的花香是你么!你的魂魄是不是也自幽冥而出。”她急道,“待我,待我找到魂引,必定能寻魂索魄,给你找个合适的魂器!”
眼前的李孟寒终于朝她笑了笑,抬手,指尖像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可惜幻影一般的雾影毫无感觉,一道银亮的雪芒斩断了李孟寒的雾影。
“师尊。”
是木叽!
木离连忙抬手摸了一把湿润的眼角,低头一看,玉貔貅已经蹲回了红玉手环。
抬眼再看,来人果真是木叽。
木叽深深望了她一眼,长眉蹙拢,似乎是在审视她,见到他的眼神,木离吃了一惊,不过短短一瞬,却见他脸色一变,柔和了下来,关切道:“师尊,可有大碍,那邪胎可曾出现?”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她的错觉。
脑中的嗡鸣渐已平息,喉头的火烫也奇异般地消散了。
“无碍。”她答道,说着又朝地下一望,太一真人仍旧僵硬地仰面躺在地上。
她念了几声火诀,赤火驱散了黑色的雾霭。
李夫人所在之处只余一滩黑水,零落地散着毛发。
她又念一声诀,火光瞬间烧尽了地上的黑迹。
木叽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眼,复又凝望向她。
木离一阵心虚,赶紧蹲下,用力拍了拍太一真人的脸颊:“醒醒!”
清音此刻也走了过来,观中一时无声,就连瓦上的蝉声也戛然而止。
观中道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黑雾重深,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太一真人为何忽然拔剑相向,邪胎脱离宿主,又是去了哪里?
李魁忧心忡忡地开口道:“道君,邪胎不知影踪,恐成大患!”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木离和地上双目紧闭的太一真人:“敢问这位道友又是何人?与这青城派太一是何干系?方才藏身于何处?为何不愿现身!”
话音刚落,便有道众附和道:“这青城派道人委实蹊跷,自称青城派,可分明就是官道,难保不是趁乱放走了邪胎,留予官道接应取胎!”
“说得极是!”
“还请道君主持公道!”
木离起身,徐徐道:“玄天峰木离,我与谢道友,清音道友一同前来,只是在幻境之中用了玄变诀,故此方才并未显影。”
此话一出,李魁自言自语般说:“玄变诀?藏形游隐之道?”说罢,抬头诧异地看向木离。
木离侧目看了木叽一眼,他便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正是,此乃木道友。”
清音却不言语,只俯身探了探太一真人的鼻息,虽然很浅,但还活着。
四肢有些僵硬,两手空空,清音蹙紧了眉头,左右一看,急急问道:“他的剑呢?刚才他手里的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