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冬冬,得了她妈妈那种病。”
  “啊?”刘省蓦地站起来,拿起诊断书看了看。
  “这么巧?”
  赵明无声地捏了捏拳头,说:“这是遗传病。”
  这件事之前和刘省说过很多次,他甚至还安慰过赵明:“不要怕,遗传病也不是一定会发作的,有兄弟在。”
  可是刘省现在看见治疗方案靶向药的价格数字,眉头皱得很深。
  “刘省。”赵明喊他。
  “我手里的股份……”
  “不行!”刘省把几张纸放回桌上。
  “现在是公司上升期,你的股份是创始团队的,动不了。”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要不这样,我给你先支三十万出来。”
  还没等赵明说什么,刘省继续讲:“但公司现在现金流紧张,你要不先写给借条给我。”
  赵明看了刘省很久,说:“好。”
  他躬下身子在赵明办公桌上写借条。
  刘省就在他对面,看着桌上那份诊断书,心里烦躁。
  他最近正忙着和几个大客户谈合作,堆着等他处理的文件比人还高。
  这个赵明一遇到事就只会想得到撤股换钱,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多年还是这幅德性!
  其实刘省的支票簿就放在手边的抽屉里,昨天刚划了百来万提了新车,但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松地给赵明。
  这些年赵明压根就没在实处帮到公司,成天就仗着自己有股份混日子。公司里的高管们背后编排了多少闲话,说他这个董事长重情义,用人不当。
  所以他让赵明写借条,看见对方愣住的样子,刘省在心中冷笑。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他们可是大企业,又不是以前那个小作坊。
  而且,赵明但凡有点本事能让公司股份升值,何至于这么屁大一点事就求天求地?
  也是这一瞬间,刘省觉得自己并不是在跟一个朋友对话。
  赵明是一个并不优秀的商业合作伙伴,也是一个随时可能拖累公司的绊脚石。
  真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赵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让刘省心烦,他索性让助理去传话,说没钱。
  赵明等了两天,钱还没打过来,第三次打电话问刘省的时候对方才不情不愿地转了过来。
  医院的日光灯照得赵明眼睛疼,他在女儿病床前学着那些商业术语,那些字像天书一样。
  他初中读完就在村里砖窑上班,现在想学些什么很费劲,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资本杠杆率……”
  赵明变卖了所有家产,可还是不够第五阶段的治疗。
  半年过去了,女儿越来越虚弱,同学们偶尔来看看她,刘才得了空就回来。
  他真是一个好孩子,他安慰赵冬会好的,也劝赵明放心。
  刘才不知道大人们的事,在他心里赵叔和第二个爸没有区别。
  赵明最后还是再次求到了刘省办公室门口。
  他低着头等刘省开会出来,手里攥着已经准备好的借条,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赵总还在啊?”路过的人说话像带着刺。
  “您这么大的股东怎么站门口呀?”
  赵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刘省出来看见赵明,心里就窝火。
  “要借钱是吧?自己去财务部支。”
  刘省装作没瞧见赵明通红的眼睛,这些年他白手起家,自己拼出了这个地位。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就知道点头哈腰,公司上下都知道刘省有这么一个拖油瓶!
  赵明丢人,他刘省也跟着一起丢人!
  现马物流是他刘省一个人闯出来的,他不欠任何人。
  这个想法才冒出头,犹如野草铺天疯长。
  办公室里各种奖章合影,里面都没有赵明的影子。
  刘省回忆这些年的每一个细节:他在饭桌上周旋,他熬夜做方案,他四处求人的屈辱……
  赵明呢?他什么都没做,只会开车,只会点头,遇到屁大点事天就塌了,简直是个废物。
  刘省理清这一点,关于情义的歉疚,关于良心的不安,都散了许多。
  赵明每天都呆在医院里,麻木地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
  他愤,也恨。
  想起刘省在真皮椅子上嫌恶的目光,赵明知道那些藏匿于无声的厌恶,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他恨自己没用。
  十几年前来到将城,他满心欢喜,觉得自己能帮助刘省做事很荣耀。
  可这座城市不是人呆的地方,媳妇没了,现在女儿也快保不住了。
  愤恨涌上心头,他想报复刘省。
  一起打拼出来的,赵明知道很多刘省走歪门的事,那些猫腻不能见光。他可以去找媒体,可以告发,可以……
  手机响了。
  “叔!”是刘才的声音。
  “我刚才给冬冬买了件衣服,是她最喜欢的淡蓝色,但是我这一个月在研学,回不去将城,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啊!”
  赵明握着手机,没有讲话。
  “叔?赵叔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赵明说。
  “小才,你真是个好孩子。”
  挂了电话,赵明靠在椅子里看了赵冬很久。
  “算了。”
  他听见自己说。
  赵冬十二天以后因为心肌病变导致急性心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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