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尹问崖正在做战前准备,拔剑拔到一半,回头看向我,似乎很关注我的状态,好像如果我说疼,他就立刻放弃斩杀这头为非作歹的妖物,转而带我去药谷治病。
  在心上人面前,我怎么能说疼?
  我又怎么能耽误他成为大英雄,救在场的所有人,以及未来可能会被妖物祸害的人呢?
  于是我紧咬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不。”
  我又听到有人说:“不愧是我辈楷模,就是断骨剧痛也能忍耐,何况中了这蚀骨石花的毒,不仅全身会逐渐石化,疼痛也会放大百倍。苍晓道友,果真是强者中的强者啊!”
  我见尹问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对我坚韧不拔的精神的赞许。
  就为了他的笑容,我断骨一百次也是愿意的。
  之后,他提剑而上,纵身跃起,与蚀骨石花纠缠起来。
  我试图透过蚀骨石花的花粉和飞出残影的藤蔓去捕捉他的身影,但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汇集在我的睫毛上,只要我稍微一眨眼,汗水就会滴落下来,像是哭了一样。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更何况是在心上人的面前——尽管他正在专心对付妖兽,压根不会有机会看到我,一个被人搬到角落里的我,一个被人群淹没的我。
  我的双腿也僵硬了,我动弹不得,只能如同一樽雕像,听周围人转述战况。
  “还得是尹师兄啊!藤蔓挥得再快又如何?连尹师兄的衣角都挨不上!”
  “这身法,这剑招,我就是再学百年,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清影剑尊的徒弟竟然恐怖如斯!”
  “看来今年的仙门大比魁首,又是我们尹师兄了!”
  ……
  我随师父在谷底修炼数年,从未参加过什么仙门大比,偶尔从山顶路过一个同门和我搭话聊起,我也兴趣缺缺,因为我的心很冷,我不会对任何外物动情,什么仙门大比魁首,什么名,什么利,我都不在乎。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如果尹问崖是仙门大比的魁首,那么我想当魁首的男人。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想法,想象与现实有出入是很正常的,毕竟我师父已经想了一百年如何打败清影剑尊,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踏出景山千洞一步,去向剑尊下挑战书。
  我听到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知道,尹问崖胜了。
  挡在我面前的人群自动散开,为胜利归来的尹问崖分开一条空道。
  在我的眼里,他收剑的样子也比别人帅一百倍。
  我与他之间,不再有人阻挡,他就这样信步走来,两边的弟子在我眼里都是五官模糊的,我压根不在乎别人长什么样子,我的眼里只有尹问崖。
  尹问崖刚杀完妖物,白色的衣角沾了些许灰尘,但他毫不在乎,直直地朝我走来,我想替他掸一掸衣角,可惜我现在双臂都僵硬了,我做不到。
  看见我,他原先杀完妖物后的轻松神色变得肃然,唇角紧绷,眉头又拧了起来。
  我有一瞬间觉得,如果现在死掉的话,他说不定会为我难过。
  “我带师弟去药谷。百里,你带其他人回宗。”尹问崖说。
  百里泽是这次秘境历练的带队师兄,和尹问崖是同期入宗修炼的弟子。
  这声“百里”过后,我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蹂躏的面团,随时能从这个面团里揪下一块,扔在地上踩来踩去,变成肉泥,混入尘土里,变得面目全非,谁也不知道它本是我的心头肉。
  和别人叫“百里泽”这个全名不一样,只叫“百里”,说明他们有这个默契,或许早在我听到尹问崖叫他这声“百里”之前,尹问崖就已经这样叫过他成百上千遍。
  我恨我为什么生得这样晚,没有和尹问崖同期入宗,不然他也能这样亲密地叫我。
  “务必要把师弟平安带回。师弟保重!”百里泽关切地看着我。
  我开始恨百里泽。
  恨他是个好人,让我的恨变得如此不道德。
  尹问崖双指一并,用法术将我送上仙舟。
  我本以为他会背我,或者抱我,又或者扛我,无论如何都会有肢体接触,但是没有。
  仙术轻飘飘地,完整地,没有牵动我任何疼痛神经地,把我送上仙舟,并且小心地放在甲板上。
  我期许着和他有肢体接触,但是非常遗憾,什么都没有。
  我大失所望,心脏因为失落又开始疼痛起来。
  我只能自我安慰,虽然我和他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尹问崖这么做,是顾及到可能会不小心伤到我,才对我使用仙术,这是他对我的温柔。
  这份温柔,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
  光是这个“只有我有”的特殊性,已经足够我把破碎的心捡起来,再一块块拼合在一起,忍不住的沾沾自喜。
  尹问崖纵身跃上仙舟,轻巧落地,躺在甲板上的我甚至都没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他的身手这样好,足以见他练功时的刻苦。
  “师弟别怕,仙舟很快的,从这里到药谷,只需一个时辰。”他在安慰我。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下一下地砸在胸膛上,我想就算石化的程度已经抵达胸口,也会被我的心脏砸开。
  尹问崖朝我走近,用仙术把我的身体托起,随他步入仙舟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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