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猫踮起脚尖,轻盈地小跑而来。它绕过陶品宣走到饭碗旁边,一头扎进不锈钢碗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陶品宣摸出肉罐头打开,蹲下身举着肉罐头慢慢朝白猫靠近。
  白猫注意到陶品宣时吓得后撤一大步,闻到肉罐头的香味又迟疑着不敢动。
  陶品宣把肉罐头倒进不锈钢碗里,再后退两步等白猫过去吃。
  白猫缓缓挪过去,刚吃一口,它身上就传出呼噜声,似一辆马力十足的拖拉机。
  它吃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吃得见底。它又用舌头把碗壁上残留的一点肉渣也舔食干净,再舔了一圈嘴,走到陶品宣面前蹭他的腿。
  陶品宣笑得温柔,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它啪一下倒在地上,再一滚,四肢蜷缩,露出脆弱的肚皮,冲陶品宣喵喵叫。
  这声音低哑,陶品宣却觉得很是动听。
  屋里的男人站起身,身形挡住了照耀在屋门前的灯光,陶品宣下意识抬头看去。
  男人往窗外一望,正好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推开窗,冲白猫唤道:“咪咪,回来。”
  白猫也注意到光影的变化,却还是在陶品宣脚边盘桓。
  陶品宣最后摸了摸它的脑袋,站起身,走入远方的黑暗之中。
  夜色沉沉,无星也无月,天地间唯有一点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的亮色,却也足够照亮前方的路。
  寒英道:“你留下的碗,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扔掉,忙活了这么久,还要大半夜的走回去,只为给它喂一顿饭,值得吗?”
  陶品宣脚步轻快:“至少能让我心安。”
  “或许,他们未必是有意的。现在天气热,饭容易馊,再加上正是松土追肥、灭虫除草的时候,农忙起来没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又或许,乡下向来如此,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喂养方式的不合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你做的事,或多或少都会让他们更关注到白猫。”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寒英没有说话,导航响起毫无情绪波澜的机械女声:“前方一百米左转。”
  前方隐约有哀乐声传来,转过弯,不远处一户人家灯火通明,魂幡微微晃荡,惨白的光在黑夜中有极强的穿透力,照得前行的路都明亮起来。
  随着越走越近,和缓的锣鼓声和偶尔的哭泣声越来越清晰。
  陶品宣觉得背上阵阵冰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路,快要临近灵堂时,身边草丛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他吓得心脏猛然一缩,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睛比脑子快地瞪向黑影。
  只见一只极小的黑猫,看模样似乎刚刚满月而已,四肢纤细,走路尚还蹒跚,嘴里却叼着一只有它半个身子大的老鼠。
  黑猫摇摇摆摆,高昂起头,像一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威武地向前走,和陶品宣拉开一点距离后,走到马路中间,享用起它的猎物。
  黑猫与灵堂亦相隔不远,守灵的人群中,一个身穿素白麻衣,头缠白布的男人看见它,出声夸赞:“真厉害!这么小就能抓住这么大的老鼠,了不得。”
  坐上首的老头见了,急道:“哎呀,哎呀,猫会冲撞魂灵,还是黑猫,还在灵前见血,哎呀,快把它捉住,必须把它杀了。”
  第16章 这是封建迷信
  戴孝的男人说:“一只猫而已,再说它又没进灵堂来。”
  老头斥道:“你小娃娃一点也不懂事,这是能开玩笑的吗?”
  老头起身,瞧见不远处尚在抚着胸口的陶品宣,喊:“先别过来。”
  随后他又点将般点了两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你们两个,去把猫捉住。”
  两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不敢违逆,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从她母亲膝上挣下来:“叔公祖,你这是封建迷信。”
  “你说什么!”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娃娃母亲忙把孩子揽回怀里,捂上她的嘴,赔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孩犹在女人怀里挣扎,老头不便与孩子置气,只好对女人怒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孩子,还不快把她带进房里睡觉去!”
  女人红了脸,小声哄着孩子。
  两个年轻人故意一脚一脚蹬得咚咚作响,然而那黑猫全然不惧,直到两人走到它面前,它躲也不躲,避也不避。
  两年轻人没了办法,其中一个伸手把它捏在手里,走到灵堂前。
  最开始那位戴孝的男人说:“叔公,这猫还这么小,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别杀了吧。”
  “是啊,”那位母亲也劝道:“叔公,大家都知道你平时最是心善,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大家伙儿都说你老是百年难遇的善人,这猫遇见你也是它的福分,你老就再想想办法吧。”
  两个年轻人听了,也给老头戴高帽。
  一个说:“叔公的本事高着呢,我们这儿但凡有人家婚丧嫁娶,测算定期,风水堪地,哪个不是来求叔公。那些经年的老师傅,全加起来也抵不上叔公一个。”
  一个接:“那是,叔公的名号可不是虚的,这要是别人,肯定就把猫杀了,亏得是咱叔公道行深,分分钟就能想出办法来。”
  老头终究还是有些名利心,对这些阿谀奉承很是受用,他笑得眉眼弯弯:“算了,你们谁带着它在灵前磕三个头,我再施施法,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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