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身体……一切。”恶魔温柔地说着,低吟着引诱。
  格瑞丝放松身体,感受着那副骨架慢慢重合在她的躯体。
  多么甜美啊,被救赎的感觉,引人自甘情愿献祭。
  难怪恶魔总是臭名昭著。
  一瞬间的落空感,再次睁眼,格瑞丝发现自己漂浮在了半空,一切的感官也随之抽离。
  她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也终于……看到了它。
  这是一个密闭的箱子,很大,四壁漆黑坚硬。
  她躺在箱底,全身赤.裸,四肢以超脱正常范围的姿势扭曲着,大概是断了。
  胸脯塌陷下去一块,鲜血从她的小腹下方流淌而出,污秽肮脏。
  她的眼睑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膜,漂亮的银色长发浸透了血,打成结。
  一定很痛。
  奇妙的是,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多痛了。
  可痛是存在的。
  恍如死尸的躯体手指轻微地动了动,胸脯有了起伏,心脏在胸腔里前所未有地躁动着,几乎要冲破小小的腔室。
  “是您吗?”格瑞丝轻声问,她紧张地咬起嘴唇。
  很痛吧,那位正在经受可怕的痛苦吗?
  祂还会继续帮她吗?
  “好痛……”虽然是气音,格瑞丝依然捕捉到了。
  果然。
  她的心沉了沉。
  “瑟南、好痛……回……救救我……”一边痛苦地呻/吟着,那位却是用手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了。
  断裂的腕骨终于冲破最后一线遮掩的肌肤,狰狞地裸.露在体表。
  恶魔用一只手好奇地摸了摸淋漓的骨头,“好痛……”
  祂把腕骨塞回手肘,拼接完整。
  “咔咔”骨头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
  “不痛。”眼睛还结着翳,祂却是向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格瑞丝恍惚在这样的笑容中。
  原来她的笑是这样的。
  .
  库娄小心翼翼地握着生命树的一根枝条,后者兴奋地甩了甩,连带着一楼的树干都在微微颤动。
  女孩轻抚了抚枝丫,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嘉诚,凑到生命树的枝条旁和它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陈嘉诚换了站姿,女孩立马抬头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一个不当心,他就会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陈嘉诚:“……”算了算了。
  “你真乖呀。”库娄亲亲生命树,后者登时僵直恍如石雕,如果它是一台机器,想必现在已经当场down机,一片蓝屏。
  女孩侧过身子看向陈嘉诚,“生命树答应了。”
  陈嘉诚点头,示意听到。
  “如果你也这么乖就更好了。”
  库娄不可置信地看他,皱着小眉毛,脸上的每根线条都在质问她哪里有不可爱。
  生命树,可谓是鸠占鹊巢的家伙,但陈嘉诚总不能对着一株植物发怒,更没有能力驱逐它出去,只能好商好量地看看能否要它挪个位置。
  一切发生得太过非自然,库娄又对他有着别样的意义,所以,即便是生气,也只有浮于表面的两三分。
  “附近有一条河,水质不错。”陈嘉诚提出建议。
  那条河离这里足足五十公里,但他想这点脚程对于生命树而言应当不算难事。
  库娄当即狐疑地瞧他:“它不愿意离我太远的。”
  作案失败。
  陈嘉诚叹气。
  “那么,它想在哪里?”
  一阵地动山摇,碎屑粉尘簌簌落下,陈嘉诚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开,一支翠绿的枝干斜斜倚在卧室窗前,嫩叶点缀的枝丫探进卧室,冲着库娄像狗摇尾巴一样晃了晃。
  陈嘉诚迟疑着来到床脚,那里破了一个大洞,附身看去,洞的正下方是一楼的裂缝,好似深渊,与深不可见的地底相通。
  生命树将自己“连根拔起”,之后心满意足地落户于他的窗边。
  它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生命树并不乖。陈嘉诚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杂货店几乎被完全损坏,陈嘉诚站在卧室,体验着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凝视一楼的店面。
  “你喜欢吗?”库娄仰着脸看他,眼睛里亮亮的,似乎笃定陈嘉诚的答案。
  陈嘉诚抹把脸。
  “喜欢。”他沉痛道。
  库娄绽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生命树带来的异状没有引起周遭居民的任何反应,不可见的隔离将杂货店的所有动静包裹。
  碎石落水,只在陈嘉诚这里掀起波澜。
  有了新玩伴,库娄稀罕得不得了,坐在窗台嘻嘻笑笑,咕噜咕噜和生命树说着悄悄话,后者耐心宽容,是最好的聆听者,时不时挥动枝叶,以做热切的回应。
  陈嘉诚则在杂货店一楼的巨坑旁绕了一圈又一圈,试图寻找理由自然而巧妙地遮掩这是因为外星物种侵袭带来的余伤,但不多时他便放弃。
  因为他陡然发现,除了他是个疯子酷爱像老鼠一样在自己宅院里打洞,别的理由在吸引别人的关注时更会带来更多的烦扰。
  毕竟,将所有归咎于自身,别人顶多异样的目光看他,却不至于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稻草。
  陈嘉诚人生的开端多苦多难,算命的称父母福气过盛,他无福消受,因而招致困厄。
  为了不至于早夭,他被拜托给一户穷苦人家喂养。父母宠他不得,便每想他一次在为他布置的玩具房里放置一件礼物。到最后,他所拥有的财产已经可以在京都买套房,他本人依然只能穿着干净却寒酸的旧衣物,提心吊胆明日出门会否摔上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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