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陛下需要子嗣堵住臣子的嘴。”
黎昭心知,先前有祖父在,萧承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选秀纳妃,后宫只有她一人,而如今的她,对皇室构不成任何威胁,不“用”白不“用”。
“臣妾可以喝,也可以安心养胎,但想要换取陛下一个承诺。”
这是她一连提出的第二个条件,除了她的祖父黎淙,没人敢在御前一连提要求。萧承单手撑头,显得漫不经心,可到底冷了音调,只因猜到了她想要换取的承诺。
“朕劝皇后慎言。”
“请陛下准许臣妾拿回祖父的骨灰。”
黎淙病故后,被黎氏庶系火化,本该入土为安,却由太后一道懿旨,打断了黎家人的计划。
黎淙的骨灰被送入皇宫,安置在司礼监。
是有多恨一个人,才会阻止其入土为安?
黎昭直到得知这件事,方知太后对他们爷孙二人恨之入骨。
黎淙功高盖主,掌权长达十余年,直至天子二十岁,才勉强与黎淙在朝野上分庭抗礼。
次年,天子迎娶了黎昭。
是被迫还是报复,亦或是别有所图,朝野上下众说纷纭。
而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自黎昭入宫为后,黎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为保孙女此生安然,老者逐渐上交兵权,再没了当年说一不二的骁悍。
可终究没有换来帝王的不计前嫌。
帝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对政敌,可以把酒言欢,黎昭用了七年都没有完全将他看透。
唯一看透的,是他对她没有丝毫情意。
黎昭垂眼,嘴角带笑,靠着一股意念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臣妾执意取回祖父骨灰,不计代价。”
好一个不计代价。
阴冷的廨房中,偶有重犯的嘶吼声传来,是隔壁牢房的犯人在受刑。
昔日,也都是些大权在握的重臣贵胄。
萧承狭长的眼尾凝着壁火晕染开的光晕,他看向黎昭,问道:“不计代价?比如?”
“比如用皇后之位交换。”黎昭说得云淡风轻,不像是斗气之言,“黎氏对皇室有愧,臣妾德不配位,自愿下堂。”
那么多高门贵女觊觎的皇后之位,分量足够吗?
黎昭静静等着答复,昨夜的极力卖弄,用自尊换取到一道杀机,不足以再做换取祖父骨灰的筹码。她仅剩的筹码不多了,皇后之位算一个。
萧承彻底没了笑,眸底比夤夜还要幽深。
他缓缓起身,大袖负后,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当着门口宫侍的面,淡淡开口:“今日起,废黎氏女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一袭青衫散发书卷气的年轻帝王,再次踢开那颗头颅。
众人无不惊讶,子夜那会儿,帝后不是才刚刚圆房,正是情浓时啊,怎会......怎会......
老宦官曹顺先是一惊,又立即随圣驾离开。
曹柒静默不动,待圣驾行远,才再次走进廨房,稍一抬手,示意宫女换去黎昭身上的宫装。
属于皇后的华服。
雌雄莫辨的宦官手持拂尘,气韵似白练,冰清玉洁,替主子们做的事,却很少登得台面。
得知来龙去脉后,在去往冷宫的路上,曹柒不禁问道:“娘娘这是何苦?赔了夫人又折兵。莫不是你们黎家人,都喜欢跟陛下谈条件?”
殊不知,陛下最厌恶的就是黎淙曾经一次次提条件的姿态。
黎昭去时乘轺辇,返回时已成阶下“囚”,一步步走在寒风中,没有裘衣御寒,身形单薄,背却笔直。
卸去皇后的空壳,反倒轻松许多。
“曹公公,你有没有听说过置死地而后生?”
女子嗓音清浅,带着泠泠笑意,浑似山野间无忧无虑的少女。
曹柒以为自己眼花,定眸一看,黎昭还在笑,垂死挣扎吗?
“娘娘还是涉世未深,不知人在深陷泥潭时最难摆脱的就是疾苦,要知道,一旦入了冷宫,昔日荣华恩宠如过眼云烟,唯剩暗无天日。”
说到这里,曹柒背对黎昭,嘴角浅露一抹弧度。
面具戴久了,习惯不苟言笑,快要忘记怎么笑了。
黎昭跟在后头,瞄了一眼腰肢纤细的宦官,要不是考虑周围人多,她或许会与之说几句心里话。
祖父临终前,托人给她捎了一则口信,是留给她的一道“保命符”,与面前的宦官有关。
第02章
天光破晓前,冷宫如陋室,嗖嗖寒风撼屋瓦,掀起层层尘土。
眼下皆荒芜。
黎昭被曹柒带进一间偏房,虽不至于遍地蛛网,也是屋漏潮湿,连风声都化作鬼魅之音,营造夜之梦魇。
黎昭的侍女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泣不成声,“陛下好狠的心!”
侍女名叫迎香,原是黎昭的陪嫁,托黎昭的福,一入宫便是一等宫女,没吃过苦,更没受过窝囊气。
可谓成也黎昭,败也黎昭。
小丫头胖嘟嘟,梳双丫髻,哭着走进门,花了妆容,一边抹眼泪,一边打扫起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
黎昭坐在她刚擦过的板凳上,静静等着什么。
不出一刻钟,就有宫女再次送来一碗热汤。
这一次,黎昭猜这里面加了避子的药方,以防她怀上龙子。
既非皇后,哪有资格怀上长子。
黎昭拿起汤碗,边喝边问:“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