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你、你不是……神明——唔啊啊!”
  我微笑着将手重新收紧。一阵液体飞射,喷溅到焦黑的树枝上。
  “说什么傻话呢?‘我’是如假包换的神明喔?欸?明明是没能吞噬黄泉神明的失败品,为什么会不受‘綾奈神’的制约?那得问你们自己——只不过是卑贱的虫子,自以为捏造出相似的权能、掌握了降灵的方法,就能够吞吃掉‘我’么?”
  黑色的雾气从地底渗出,化为锁链般的扭曲蛇影,在地表森然盘桓。
  “你是綾、綾……”
  男人耷拉着脑袋飘浮在半空,双瞳充血,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嗯……还是不对。”我伸出另一只手,“但‘我’没有和讨厌的人多话的兴趣啦。‘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他不再挣扎了,像某种认输的兽类,只等着猎人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别误会啊,我不打算杀你——我最近在学习养植物。书上说,有些树木可以活几百年之久。你的愿望不就是‘超脱生死,身心自由’么?”我高兴地说,“虽说不是信徒,我也特别来帮你实现一下吧?”
  “——从‘人’变成‘树’的诅咒。过程可能有点痛。你忍一忍。”
  说着,我将两只手合并到一起,掌心缓缓碾磨。惨叫声转瞬即逝。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四面八方。
  “我听猫婆婆说,你们专门吸纳身心绝望的信徒,还会定期举办感恩活动。这样做了心情就会变好么?”我轻声问,“那我也来试试看吧。”
  噗嗤。
  “感谢你们让‘我’诞生,赋予我全知全能、掌控‘诅咒’的权能。”我说,“令我得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听见人类的恶念,以此作为力量的源泉。”
  噗嗤。
  “感谢你们用成堆的尸骸作祭品召唤,让‘我’摆脱‘里·并盛’的桎梏,令‘死’之权能覆盖至‘生’之概念遍及之所。”我说,“令‘我’一分为二,一半在黄泉仰望现世,一半在现世俯瞰黄泉。”
  噗嗤、噗嗤。
  “感谢你们将‘灾厄’与‘不幸’灌进我的身体,”我说,“让我的感知扭曲,因目睹憎恨而产生喜悦,因目睹喜悦而产生憎恨。感谢你们令我永远无法理解艺术之美,无论是绘画还是钢琴,我都完全——完全搞不懂呢——”
  噗嗤。
  我缓慢、耐心的碾磨着,直到呈点状四散的血液中心出现一根树苗,枝条细长,叶子青绿;在一众被剥夺生机的枯树间格外明显。
  “感谢你们在忏悔的老人与懵懂孩童之余,留下一名无知的幸存者,贪心过头、不知悔改,令我有尽情纾解恶意的机会。”我轻抚过粗粝的表面,“就算变成了树,还是听得懂外界的声音,感官比起以前放大了一千倍。是不是很神奇?”
  枝叶轻颤,像是无声的祈求。
  “以后每一缕微风,每一滴落雨,每一只虫子,都叫你有同样的感受。你要像这样,活得长长久久。‘超脱生死,身心自由’。”我说。
  “小心不要被人砍伐掉啊。”我在离开前告诉它。不过,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始祈求那一天的到来吧。
  做了一大堆反派才会做的事。准备往黑曜赶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稍微想了想,决定先回家洗澡。
  蒸腾的水蒸气让干涸的血迹重回黏腻。
  脱掉一身腥气的校服,我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发现自己血淋淋的。身体尚且能被长长的黑发遮住,脸上就没办法了,一条条一道道一点点,与赤色的瞳孔相得益彰,十分具备“杀人鬼”的气质。
  我眨眨眼睛,镜子里的人也眨眨眼睛。
  我绽放出灿烂的笑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无论唇角如何向上,瞳孔中始终含着冷冷的清光。
  “越看越不像人了……”我嘟囔着走到花洒下,闭着眼睛疯狂摸索洗面奶,“算啦算啦,就这样吧!”
  又过了很久很久。水流从深红到浅红,再到清澈。
  我重新换上干净的校服,不记得第多少次瞬移,回到了医院的病房。
  这时已是深夜。房间里没有开灯,朦胧的月光洒下,将床上少女的皮肤衬得更为苍白。
  “我把想来打扰你的人都处理掉啦;处理得很干净。”我在床沿托腮观察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睡颜,汇报了些诸如“坏消息:我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外星球排行榜开除了人籍”的琐事,就这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占卜头说,‘门’开始骚动了。我说,是你在挣扎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说着,我轻轻垂眸,如同注视着摇篮里安睡的婴儿。
  等到离开病房,钟表上的指针已快逼近12点。忙碌奔波、见血光的一天终于要迎来终点。
  想做的事只剩下一件。我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来到另一头的集体病房。
  即便是在昏睡中,银发少年的眉心还是紧蹙着,像还有什么事亟需他清醒过来去完成。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本来没想吵醒他,结果在靠近的一刹那,他就像心有所感一样睁开了眼睛。
  我:“……”
  狱寺君:“…………”
  我发现他没瞪我,只是很错愕似的,剔透绿眸中闪动的光彩十分柔软,似乎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意思。
  我弯腰凑近,悄悄吐槽他:“…你又戴上氧气面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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