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这是我作为人类,最初的记忆。”
  许多遗民奔逃到了卡姆兰的边缘行星。
  帝国不接纳他们,濒临崩盘的联邦则是在发疯的路上越走越远,一旦抓到这种流亡者就会以严酷手段施予警示。
  但事实证明,卡姆兰确实不适合人类生存。
  亚瑟·西蒙斯的母亲很快因为异种污染去世,他的父亲带着过于年幼的儿子躲避,想在战争结束之后重返故土。
  直到人类第五次斩下王虫头颅,漫长的三角战争终于以另外两方的败退画上句号。
  但是亚瑟的父亲并不在特赦条件内。
  职位注定他上不了帝国的欢迎名单。最初发生过多起投名状事件,投诚的军官试图数次暗杀革新派最高领导者,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萨克帝的出行座驾爆炸,热浪和飞溅的碎片造成了七十多名民众的伤亡。
  对待特殊职位的联邦遗民的严苛审核跨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更何况是在战争中身负击杀数量的清算对象。
  于是当灰翅族群正在不远处的星系围剿硬翅种最后的残党时,在恶劣环境中走到绝路、失去妻子,并且明白再也无法返回故乡的男人等到自己的儿子熟睡,关起居住小屋的门窗,在壁炉里倒入了一整瓶液弹的残余物。
  这些残余物遇热会在短时间内催生出大量的一氧化碳。
  可惜人类是太过神奇的生物,总是摇摆不定。
  或许是后悔于自己轻率做下的决定,又或许是身为父亲的天性,在最后的时刻男人大概产生了极度的悔意,于是摇晃着爬起身来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又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睡在床上的儿子推落在地。
  ———那些致命气体略轻于空气,会漂浮在偏上方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的男人再也无力移动,以那样的姿势坐在床边,直到天明。
  刚满五岁的亚瑟·西蒙斯自昏迷与沉睡中醒来,看到的是睁着眼睛低头望向自己的父亲,血液和黑绿色的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
  对方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当他伸出手哭泣着想要搡动对方,那沉重的身躯倒向地面。
  人类的儿童打不开被锁死的房门,想要寻求帮助的亚瑟只能跌跌撞撞地从椅子爬到了书桌上,又从书桌爬到窗台,一头摔出去。
  那是个寒冷的季节,陌生的星球上积起厚厚的白雪。一旦脱离拥有温暖壁炉的环境,从额头流出的血液很快便冻结成冰。
  边缘行星带一向很冷,生存环境过于严苛。人类不仅要面临时刻袭来的异种污染,也要面对恶劣的自然气候。
  构成西蒙斯童年的最原始的色彩,是恶劣的红与空旷的白。
  在那样的冰天雪地中,他失去方向,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濒临死亡。
  直到银灰色的雌虫从天而降。
  高位种的身上溅满硬翅族群的血迹,追击着慌不择路的流窜目标越过了人类划定的分界线,降落在从未踏足过的星球。
  战争与厮杀几乎将他染成猩红,粉色的血渍干涸变深之后又堆叠上新的一层。
  负隅顽抗的成年硬翅种几乎被他杀到灭绝,战舰碾碎了敌对族群的每一处巢穴,边缘星球带的极北群山也为之变色。
  然后刚刚失去伴侣和所有虫崽的高等基因种,遇到了一只刚失去所有亲眷的人类幼崽。
  就像是命运所开的最大的玩笑。
  或许是因为基因中携带的本能找不到合理的抚育对象而产生了错乱,又或者是幼崽遭到啃食的惨状令他的激素和情绪尚处于动荡状态。
  这只出生于最擅长争斗的戍卫族群的直系,没有在第一时间抹消那名年幼的人类。
  雌虫低下头去,面无表情地观察对方,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尚处于半异化状态,翅翼张开,细鳞覆盖四肢,第二双银灰色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琉璃,映照着白雪的颜色。
  直到那只人类幼崽以一种踉跄的姿势走近,一把抓住了他的腿。
  五岁的孩童还无法正确区分死亡、虫族,以及战争。
  在厄运来临前,他的家人将他保护得太好,于是他轻易地忘记了“拥有翅膀的家伙是可怕的”这一告诫,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人身披不寻常的翅翼和尾鞭,也不明白那鳞尾和利爪可以轻易地将他撕裂。
  饥饿、寒冷,以及中毒的残留影响即将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求生欲让他向着可怕的敌人伸出手臂。
  亚瑟·西蒙斯迈着走不稳的脚步,死死地抱住那只银灰色的雌虫,抱住这无垠雪林间的另一个活物。
  那双继承自母亲的蓝眼睛抬起,仰望着神色麻木的猎杀者。
  那是十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第五十三章
  “最后一个问题,vx197上有什么。”
  萨克帝在心底捋了一遍所有信息,差不多做出自己的决定。
  “我算过,以你们的规模和武装力量,根本吃不下这么大批的星核能源——这一次的货物足够养星舰,根本不是普通地表部队所需要的规格。”
  “星核能源被人类严格管控,我不认为你们会出售它。如果身为联邦遗民的你们没有同其他势力做贩卖资源的生意,那么一定还会有其它使用这些玩意儿的场合。”
  “克拉克是个聪明虫,不会供应远远超过你自身需求的数量。”
  金棕色的双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年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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