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裴清让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体温缓缓渗透,可林姰还是觉得很冷:“外婆信佛,信因果,总跟我说多做好事才有福报,可是我没有做很多好事,没有办法求神佛保佑妈妈没事……”
  当林姰站在病房门口、隔着房门窗户看到一身病号服的崔女士时,眼睛里的热意变得湿润。
  她深呼吸压下所有酸涩和恐惧,换上她对抗世界的没有表情的脸,推开病房的门。
  崔女士脸色苍白,见他们都来了,轻叹口气:“都说没事了,还跑过来做什么?”
  可那像是责备的话语里,也有淡淡的委屈,人在生病的时候是很脆弱的,她的身边只有没人带、尚且年幼的儿子。
  林姰清清冷冷一张脸,看着就很不好接近,鼻腔却在泛酸,那阵酸意冲上眼眶,睫毛沾了潮气。
  “什么时候手术?”
  崔美珍抬头望向自己的女儿,林姰一直和她不亲,她们也从不像寻常人家的母女腻腻歪歪,可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眼圈是红的。
  她的嗓音不自觉软下来:“妈妈没事,你不要害怕,下午手术,很快。”
  刚好医护人员过来提醒家属缴费,裴清让起身要去,林姰按住他的手臂:“我去。”
  裴清让目光追随,看到林姰在转身时手背悄无声息抹过眼睛,她是怕在妈妈面前哭。
  崔美珍躺在病床上,脑袋放空,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的妈妈。
  她会是和妈妈一样的病吗?会是恶性的吗?如果是的话,她应该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垮掉,是因为没有生男孩、二胎的时候试管,她不想离婚,就只能牺牲自己的健康。
  眼下,她的女儿似乎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生育的年纪。
  她看向自己病床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以妈妈的身份问道:“小裴,你们现在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裴清让惜字如金:“没有。”
  崔美珍试探:“以后要孩子的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这样凌驾众人之上的权势,手里还有一个市值疯涨的芯片公司,到时候肯定是需要有人继承的。
  那他重男轻女吗?会不会也一定要逼着林姰生个男孩才行?
  如果那样的话,林姰应该怎么办?
  “我不喜欢男孩,也不喜欢女孩,”裴清让俊脸清冷,眉骨到鼻梁下颌是一道傲气的弧线,“我只喜欢林姰。”
  崔美珍感到错愕,在她的观念里,结婚生子是女人必须经历的事情:“那你们总得有个孩子吧?”
  裴清让眼形天生锋利,不笑的时候很冷,尽管他在长辈面前是话少谦逊的模样,但是上位者的气势太盛,淡声反问:“谁规定的,也不是什么很稀有很值得遗传的基因。”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总要有人接班吧?”
  “我不会一直在苍梧工作下去。”
  他太冷静也太冷淡,说话时不带半分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你的资产呢?总要有人继承吧?”
  “捐掉就可以了。”
  崔美珍职位尚可,但也只是个赚死工资的公务员,她看新闻上说起裴清让,身家的计量单位是亿、普通人多少辈子赚不到也花不完的数字。
  “那么多的钱你……”
  裴清让语气淡漠:“捐给国防、捐给科研、捐给山区学校,总有能用得到的地方。”
  如果真的像林姰说的那样,善有善报。
  那他多做好事,可不可以换下辈子还能遇到她。
  崔美珍久久不能回神:“那你和林姰就两个人过?”
  她身边不是没有丁克,但是这些丁克到最后都是男方反悔,男人不用十月怀胎就能白得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想逗一逗的时候就逗一逗,不想逗的时候就扔给自己老婆,白捡的便宜为什么不要呢?
  男方反悔的时候,女方要么妥协当高龄产妇,要么离婚看男方去找别人生,现实总是令人唏嘘。
  崔美珍不无担心,却听裴清让说:“我不需要林姰当谁的妈妈、谁的妻子,她只需要做自己。”
  林姰缴费回来,眼圈和鼻尖都是红的。
  她害怕妈妈手术之后取出的肿瘤是恶性,害怕妈妈和外婆一样,害怕自己以后每每想起妈妈不再是埋怨而是想念和后悔。
  她想起妈妈没生二胎时每次生理期都要被奶奶恶言相向,想起妈妈上班累了一天还要回家做饭给她检查作业、在她睡着后把她的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其实她和爸爸、奶奶一样,都是压榨妈妈的帮凶。
  也想起外婆握着自己的手、拜托自
  己对她的女儿好一点,可是她根本没有做到,结婚后在每次妈妈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的时候说自己要加班,想起妈妈给她做的青梅露因为没来得及吃发霉只能扔掉。
  她知道妈妈没有那么喜欢她,但是她已经没有外婆了,不能再没有妈妈。
  她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林姰深呼吸压下所有酸涩和恐惧,确定自己没有异样,手搭在病房的门把手上。
  就在这时,裴清让冷而凝定的嗓音从门里传来——
  “阿姨,我也有话想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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