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程荆独自躺着等待,反倒感觉这个过程更让人安心,他缓缓睡着了。等到梁景珉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卧室暖黄色的床头灯亮着,程荆抱着米色软枕斜倚在床边睡得安详。
  梁景珉正想要退出去,谁知他只是伸手关灯,啪嗒一声的细响便将程荆惊醒了。
  见到程荆已经清醒,梁景珉平和道;“我买了很多,你自己出来挑你想吃哪样。”
  程荆的神色突然活过来,披着毯子有些雀跃地小跑出门,久违地有了生机。
  可惜翻完两冰柜的冰淇淋后都没看到老冰棍时他有些沮丧:“可是没有老冰棍,都是雪糕。”
  “这些不也差不多?便利店都关门了,只有这一家开着。”梁景珉斜倚在墙面上,很平静地陈述。
  “可是我只想吃老冰棍。”程荆低声说,眼睛往鞋尖看去,可惜视线被隆起的小腹遮挡了半分。
  梁景珉有些沉默,很静的日出前时分,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声。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那我现在去给你买?”
  程荆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那一堆遭受了嫌弃的雪糕里挑挑拣拣,终于还是随意挑出来一支撕开了包装袋。
  “算了吧。”他低声对梁景珉说,含着雪糕缓步回了房间。
  梁景珉也拆了一支雪糕开始吃,四周无限静谧,他感觉这个片刻有一点幸福。
  躺在床上,程荆忽然又清醒过来,和方才任性闹小孩脾气的他判若两人。
  他对着梁景珉的耳朵用气声说:“对不起。我只是睡不着。”
  他的声音很空洞,仿佛还带了点绝望的水色。
  “我不是故意要这么麻烦的。”
  梁景珉的沉默仿佛流淌的夜色,接着他反身用力将程荆搂进怀里。
  他的拥抱永远都是这般无法拒绝,用力到好似要将程荆扭曲变形,将两人的形状骨血肆意捏成拼图的形状,这样就能将他扣在自己的身上,永远无法分开。
  他的声音很低,很闷:“没关系,宝宝,我爱你,心甘情愿。”
  程荆僵住了,用力眨了眨眼睛,有点像被拎起来后装死的小猫。
  他感觉留在梁景珉身边,听他说陌生的情话,有一点朝不保夕的美感。
  他的声音很轻:“是真的吗?”
  梁景珉好像一下听出他在指代什么:“为什么不是?”
  “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我。”程荆小声说。
  “我有什么由要讨厌你?”
  程荆认真想着:“可能觉得,我这个人、我的情感,很麻烦,很无聊,像粘着你的狗皮膏药。”
  梁景珉的声音很低沉:“如果我讨厌你,我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你和你弟弟打赌。”
  程荆说到了自己多年的痛处,将自己疼得一哆嗦,没想到就这样说了出来。
  谁知道梁景珉只是摇了摇头,眼神和表情在夜色里均看不真切:“程荆,如果我不想,没有人能够逼我。”
  程荆垂目点点头,好似没什么反应,于是梁景珉捧住他的侧脸,触手冰凉,像是温润的瓷器。
  接着他开始细细地吻程荆的嘴角。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有史以来最温和的一个吻,程荆的睫毛胡乱拍着,像羽毛挠人的心脏,从头顶直麻到了指尖。
  程荆用力去回应这个舔舐般湿漉漉的吻,周遭的一切夜色都消弭成湿漉漉的雨夜,天色阴沉,程荆莫名想起初遇梁景珉的那个雨天,脚边雨水敲击出的深色、浑浊水坑,放线菌炸出的土壤气味。
  一吻终了,程荆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的脑袋微微偏移,靠在了梁景珉的身上。
  百分之六,他赌赢了。
  他不合时宜地再次问道:“我是病了,对吗?”
  见梁景珉没什么反应,他再次开口,声音迷茫而绝望:“但是为什么相爱会让人生病?”
  梁景珉的手缓缓拂动程荆的发丝:“不是这个原因。程荆,你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生病是正常的生反应。”
  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比爱上梁景珉更加糟糕呢?程荆慢慢回想着,然而一回想,方才的头疼便找上来。
  于是他不再想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梁景珉缓缓地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小病而已,咱们治好就行了。”
  程荆点点头,伸手拿过梁景珉的手掌,上方的刀伤尚未愈合,绑着薄薄一层纱布。
  他很小心地碰了一碰:“还疼吗?”
  梁景珉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对不起。”程荆伸手去抚摸梁景珉身上的伤疤。
  梁景珉的伤痕大多在肩背和大腿,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亲生父亲所下的死手。
  程荆冰凉的指尖抚过梁景珉的喉咙、胸脯、腹部、大腿,终于被梁景珉抓住了手腕。
  “天都亮了,就别摸了。”
  程荆笑了,继而低低问:“我在你眼里会不会和他一样?”
  “怎么会,你比他狠多了。”梁景珉很轻快地说。
  “别再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了,程荆,答应我。你那些伤口,比这个要痛多了。”
  梁景珉常常喊程荆宝贝,除此之外最爱的称呼便是连名带姓。程荆原本很讨厌这个称呼,只因每每他的父母对他不满时才会连名带姓叫他,给了他一些糟糕的回忆。然而此刻,灼热的气息在耳畔,程荆听自己的名字听得浑身发麻。梁景珉有一把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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