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梁景珉有点无语:“你别咒他行么?”
  “我说你就不能和他说开了吗,明知道他有病还两个人互相折腾……到底怎么了?又为了之前的事情?”
  “他回月城了,说要和我离婚。”
  “我靠……”贺沛廷吓得酒醒了一半,“谅你也不肯,只是你不会又要去月城抓人吧。”
  梁景珉缓缓摇摇头:“不,是我给他订的机票。”
  “你定的机票?不是他本来要走你给抓回去了吗,怎么又放他走?”
  “我怕他再做傻事……我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了。”
  他没说是再一次什么,只是长叹一口气,这语气听得贺沛廷心里也不免一抽。
  他不敢再往伤口上撒盐了,伸手拍了拍梁景珉的肩:“不然就放下吧,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就是一个程荆……”
  贺沛廷是个不婚主义者,恋爱观更和梁景珉大相径庭。上回宝贝得不得了的女友还是汪荷然,不过小两个月已经成了前前任,此刻正和一个十八线女明星拍拖。
  梁景珉转头又闷一口酒:“你不懂……”
  “他已经不只是不爱你了,他恨你,梁景珉。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别怪我说句心里话,你强留一个恨你的人在身边是玩火自焚,让他走反而是好事。”
  人喝多了就难免话多,想必这些话贺沛廷也憋了许久。
  梁景珉漆黑的眼珠里有很多痛苦:“珍视的东西就应当攥在手心,倘若不争不抢,结局就是什么都没有。这是我自小就懂的道。”
  “可你这些年遵照你这个准则,做了多少蠢事?给你和他造成了多少伤害?”贺沛廷有些激动。
  梁景珉不说话了,定定将他望着,像是头一次认清自己的错处。
  “还有之前,他生病不记事,你分明可以说清楚,却非要用强。景珉,你又是何苦?”
  这回梁景珉却没有再沉默。
  他开口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沉沦着好过清醒地痛苦。”
  他吞咽着情绪,沙哑的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恨命运太难了,这个我再清楚不过,还是恨一个人简单。程荆已经很苦了,他恨我就够了。”
  ……
  程荆回到月城的第一件事是回家。
  他想起上次回月城,已经到了这里却没有上楼,想来也是很没道的事情。
  他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楼梯房,不少单元加装了累赘的室外电梯。
  楼下坐着晒太阳的小老太太还是他年幼时认识的那个,眼神不大好,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是谁,倒是身边跟的贵宾犬先一步吠叫起来。
  他上了楼,费了好大力气才想起自己住几楼。深灰色的楼梯和生锈的扶手,家家户户门前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逼仄的墙面上贴着旧年的春联。
  他站在了自己旧时的家门前。
  门把手已经生锈,他盯着混沌的猫眼,忽然感觉久远的少年时代透过这一层薄薄的镜片倾轧而来。
  他想起年幼时两步一个台阶迈到门前,想起父母上班前在这扇门口和他再三告别,想起门后曾悬挂着拼音表,每每伸手抚过时凸起的字样。
  倘若他不曾执意留在西京,或许会在这里终老。再过一次这种重复的、平庸的人生,现在想来,也不可谓不幸福。
  他没有钥匙,打电话叫了开锁。不过多久便进了门,开锁师傅瞟见屋内一片多年无人居住的狼藉起了疑心,还是程荆急中生智从屋内翻出了一些旧物才打发了他。
  当初他母亲骤然出事,正碰上他状态不好,无人前来收拾,没电没水,打开冰箱里全是腐烂的食物,一股怪味扑面而来。
  母亲的衣物散落放在各处,一旁还悬挂着他父亲的遗照,桌面上的茶杯里水喝了一半,总仿佛能看见侧边若隐若现的口红印记。
  看到这里,程荆终于没了力气,蹲坐在地面上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也不知是过期的悲痛还是新鲜的离别给人造成的灭顶之痛,程荆只感觉心痛如摧,无法抵抗,能做的唯有抱住自己,幻想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次他告诉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程荆情绪好起来便开始整个房子。清冰箱、拖地、擦窗子、将所有旧物分类归好塞进柜子。他干活有点手生,第一天的进度十分感人,于是第二天电话请了人来一起收,直至将整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再看不出来久未住人的模样。
  收拾到尾声的时候他从自己的房间抽屉里翻出一包过了期的蛋黄派。
  家政阿姨看着程荆盯着这包蛋黄派怔怔站了一分钟,不禁上前来问他怎么回事,却发现他竟然泪流满面。
  “哎哟小伙子,怎么哭啦?”
  程荆双眼盈着泪水:“没事,您别管我。”
  这包蛋黄派是梁景珉买给他的,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
  高二刚开学,他去食堂时发现丢了饭卡,又正巧碰见梁景珉和他的朋友在小卖部买东西。这时候两人也不熟,但坐前后桌,彼此知道姓名,他便上前去借饭卡,谁知道他们也没带,于是他不得不返回教室。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梁景珉回了座位,伸手按了按他肩膀,递给他这包零食:“你后来借到饭卡没?没吃晚饭的话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程荆怔愣片刻接过了,很低声地说了句谢谢。他虽然没饭卡但带了钱,便提出要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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