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梁景珉死死盯着他,将那杯子捞在手中,抬手一饮而尽,只道:“我陪你。”
他思路倒是简单,只想着证明自己的一片心。大老远的找过来并非是要占程荆的便宜,也不是要逼迫他。若要说得精细,他当时想的只是——你痛苦,我就陪你罢了。他想证明他的心。
他边发信息边对程荆说:“你不想去医院,那我现在叫人送药来。等的时候,我陪你捱着。”
程荆已经神思不稳,顾不上再拣着难听的话说给梁景珉听了,他咬字有些不清,只颠三倒四道:“我不要……那个东西……疼……”
梁景珉没再碰他,只是深深看着程荆眉目:“别怕,我陪你一起痛。”
“我不要你陪我,更不要你帮我……我疼得够多了,现在就想……痛快一次。”程荆双手紧紧攥着身下被褥,是在忍耐的边缘了。
说到这里,他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忽然回笼,他忽然发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可以让梁景珉品尝自己的痛苦,彻底摆脱他。
程荆是忽然起念,却立即打算实施。他从身上东翻西找,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捣鼓了好一会儿通讯录才找到了人,当着梁景珉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言简意赅说道:“你来一趟,帮我个忙。”
不出多久,一个年轻的陌生男人就站在了门口。
程荆挑了挑眉,看向梁景珉,挑衅似的开口:“我的‘解药’来了,你现在总算可以放心滚出去了吧?”
梁景珉几乎立刻回过味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程荆。
程荆唇角挂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忍不了了?”
梁景珉半晌没有挪动,过了许久才开口:“我说了不碰你。我们已经分手,这是你的事情。”
他敛着眉,微微偏头看程荆,眯起的深沉眉眼中有难明的情感。
门被重重合上,发出一声刺耳哀鸣。他出去了。
分明是想得到会发生的事情,分开的这些年也肯定发生过,梁景珉却仍是觉得呼吸不畅,心内酸疼得厉害。
到底是自己亲手推开的人,前些年做的桩桩件件,如今咎由自取,没资格说后悔。痛也得受着。
他恍惚觉得喉间干涩起来,呼吸愈发急促,倒分不清是方才和程荆对话时难受的劲发了出来,还是那药的缘故。
送药的人脚步快,不一会儿就把两管针剂递到了梁景珉手中,他仍旧等在房门外,不肯离开程荆太远。
他听见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有情人宽衣解带,抵死缠绵罢。若非他也曾吻过程荆那双刻薄嘴唇,此刻听见这声音,大约也不会这样难受。
刚才走得急,他并没看清来的男人是谁,只自然而然觉得是裴羲。他方才的确生了气,似乎这辈子也没这般急怒攻心过。梁景珉曾下过结论,程荆是这世界上唯此一人能如此轻而易举点燃他的怒火,这话没有说错。
梁景珉感觉身上灼热难受,也如同方才程荆一样开始出汗、乏力,周遭的声响、音乐都被放得无限大,几乎冲击着耳膜,让人颅内刺痛,他痛苦地沿着房门坐下,偏头靠在窗侧,无力地出着气。
他总不能任由自己这样下去,针剂自然得用。梁景珉乏力地伸手翻找,一通叮叮当当,将那药物卡进针管中,又抽出说明书随意翻看。
纸张被折磨着发出窸窣声,梁景珉浑浊的视线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想着再怎样也疼一阵就过去了,对准自己的胳膊就是一针下去。
方才那烧灼的难受过去了,身上却泛出另一种细细密密的疼来,万虫叮咬般浑身一阵阵剧痛翻绞而来,梁景珉刹那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用力地呼吸着,牙尖已经深深嵌入了下唇,鲜血流淌下来。
卧室内此刻传出一些熟悉的声响,他听见熟悉的细碎喘息声,程荆的,不消片刻便进化成柔软的低喊,曾经只在自己身侧忍不下去时才被逼着发出的声音,如今却肆无忌惮叫给别人听,索求什么似的。
从前强迫过的、祈求过的,程荆冷硬地拒绝了无数次,此刻却能随随便便心甘情愿拱手让人。
此刻梁景珉才明白,到底程荆讨厌他,厌恶他,恨他,任凭如何,这辈子也改变不了。
那药力还没完全消解,梁景珉一边被折磨,一边剧痛,一边忍耐,双目紧闭,想要隔绝某些在痛楚中被放大无数倍的声音,却是无济于事。他修长眼睫缓缓颤抖,心内绞痛欲裂,只消一眼,便似乎能对他正经受的剧痛感同身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景珉全凭着一点意志力支撑着,自我折磨般往手臂中注射那针剂,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要守在程荆身边。
三年前,雨夜的高速路上,他一气之下没有去追,他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为了抵抗药力和房内声响的痛苦,他只能无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身躯,手臂上被抓出无数道深深的刻痕,皮肉混着鲜血淋漓翻卷起来,热辣辣的痛,他却半点感觉不到。
正值此刻,他听见程荆呛喊出声:“……”
这声音倒熟悉,由声音便联想到场景,梁景珉脑海中浮现起程荆失神颤抖的双手,想起他额前滚落的汗水,想起他仰头时露出的洁白如玉般脖颈。
已经想到了这里,不由得要再多想些。想到年少时夕阳下他的雪白发丝被涂抹成橙黄色,他紧紧盯着自己,像要努力认真记住他的故事;想到从前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他全心全意瞧着自己时,那双玲珑剔透饱含爱意的紫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