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瑛娘扯着马复一路小跑到了司若跟前:“司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你突然走了,瑛娘可想你!”
  司若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说出真实的原因:“……有些事情,必须离开。”他摸了摸瑛娘的脑袋,目光转向马复,“倒是马兄……”司若目光转冷,“我以为马兄会和瑛娘一同在家里呆着。”
  他用的是个肯定句,毕竟那日他提醒、也警告过马复,让他们不要轻易出门。
  “……”马复沉默了一下,正想开口。
  “今日是我生辰呀。”瑛娘却主动解了这个窘境,她晃晃马复的手,笑嘻嘻地说,“司哥哥是不是忘了呀,我同你说过的!”
  马复眸光一闪,感激似的望向了瑛娘。
  司若怔了怔。
  还真是,他给忘了,今天是冬至。
  瑛娘是冬节当天出生的孩子,也是今日,她就要拥有自己真正的名字,意味着她生、精神上的独立。
  司若目光柔和下来:“……生辰快乐。”他说道,“只是……近来京中不安宁,早日回家。”
  马复与瑛娘双双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沈灼怀出来了,顿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司若身前,他面带不爽,望向马复,微微挑眉:“诺生——?”
  司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想到上次差点被沈灼怀用眼神杀死的情形,,马复忍不住战栗一下:“瑛娘,我们回去吧。司兄说的对,外头不安宁。”
  “哦……”瑛娘有些可惜——她一双大眼睛在司若与沈灼怀之间来回转忽,似乎还未看够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司哥哥司哥哥,那今晚等你回来,要来家里吃饭哦!我们约好的!”她眨巴眨巴眼睛。
  沈灼怀眉头皱起来。
  瑛娘被马复拉走后,沈灼怀忍不住问:“什么约好的,你与那小丫头约什么了?”
  “你别管。”司若微勾嘴角,“走吧。”
  一旁的王樵夫也等待许久了。
  沈灼怀心里吃了好大一碟飞醋,但面上又要表现出一股大局为重的姿态,看着司若叫王樵夫上了马车,眼神微暗,“哼”了一声,才甩袖跟上去。
  ……
  王樵夫大抵是第一回坐像模像样的马车,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放,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他舔舔干涸而破裂的嘴唇:“几位大人,要不我去赶马……路我也熟……”
  “不必。”沈灼怀开口,“我们还有些事想问问。”
  王樵夫这才作罢。
  但虽然京府尹不作为,口供记录却算是相当详尽的,再加上先前的询问,此番,也不过是为了安王樵夫的心,让他不要过于拘束。两人和王樵夫扯了些有的没的,便一路往京郊而去。
  不过闲聊到底还是有些效果,司若从王樵夫口中得知,他从前竟不是农户,而是个军户,是因伤从前线退下来的,后被安置在京郊,就这样安定下来,娶妻生子。这也难怪王樵夫并非一般乡野农夫那般大字不识,出口便是粗鄙之言的模样,反倒是看起来像读过书的。
  “军户……”司若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他拍拍沈灼怀,小声与他说,“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些文书里,是不是也有两户军户来着?”
  沈灼怀回想一下,得出了肯定的答复:“是,但不止两户,都是近年来的军转农户,很好认。”
  沈灼怀这里说的“很好认”并不是长得很有辨识度的意思,而是宁朝早些年间,对户籍管相当严格,实行的乃是“户籍世袭制度”。即宁朝开国以来,你的祖宗在做什么,你就必须要继承他的工作,轻易不得换籍。但后来这个制度发展下去,出现不少问题,也就不再被坚持了,唯有部分军户还在继续实行,皆因军队是穷苦百姓最好出头的地方。这些军户哪怕改换身份,也很难跨越阶级。
  而王樵夫与另外两家受害人,皆是这样的世袭军户之后。
  “……他们的户籍在京中有记录。”沈灼怀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若日后还愿随征入军,他们会随时被联络到,至于他们的家庭……”
  沈灼怀和司若对视一眼。
  自然也会被详细地记录在户籍档案之中!
  谁家生了孩子,生了几个,年岁几何。
  这些家庭在向朝廷上报自己的家庭状况时,想的是有朝一日,这些孩子健康长大,或许会荣耀门庭,或许不会,但也会像他们与他们的祖辈一般,安安稳稳地过上一生。
  但却想不到,这竟会成为被幕后黑手挑选的名单,他们家庭幸福的催命符。
  他们的声音逐渐变大,因为激动有些掩不住,王樵夫紧张地看着两人,脸色苍白,他微微张口,似是想问什么,但还是没有打断司若与沈灼怀的议论。好在京郊总算是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两位大人。”王樵夫开呛提醒。
  司若与沈灼怀这才回过神来,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低矮的小屋,屋顶是茅草与泥的混合物,墙则是由四处拾来颜色不一的石块与混凝物筑成,看起来有几分破旧,却很有几分野趣。还未进屋,司若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声,那哭叫好像是从嗓子眼里吐出来的,干、沉,嘶哑,含着血与泪,久久不见停下。
  司若的心揪了揪。
  王樵夫叹了口气:“是我那婆娘……”
  小院就是个破篱笆围起来的地方,门根本也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王樵夫领了两人进门来,带他们一路往里走——院子不大,却很干净,哪怕因为主人家中遭了灭顶之灾,地上的草也被人强迫一般拔了个完全,只露出一点青黄色的草皮;地面滚落着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和几个木制玩具,都细致地打磨过上头的木刺,看起来是王樵夫做给女儿的。茅草屋的门被推开,那凄厉哭声方才突然滞住,登时,一双黑洞洞的,不带任何光亮的眼睛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空空地望着不知远处还是近处,因为长在一具形销骨立的身体上,叫它看起来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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