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她在他脸上看到熠熠的骄傲和憧憬,那是与他旧时的孤僻冷傲截然不同的神采。
“你信我吗?”雷明又问了一遍。
“我信。”
雷明胸前千斤落定,他展颜,拿过桌上的钱包,里面有张奶奶的小像:“记得吗?这还是你给我的。”
罗慧当然记得,这张小像没有一丝褶皱,被保护得很好。她抚摸奶奶被定格的慈祥面容,想着到时可以去做个塑封。静默间,雷明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鬓边的碎发。罗慧却瞄到夹层里露出的小角——抽出一看,原来是张车票,而当她看清发车的时间,方才还柔软温暖的心顿时变得僵冷。
雷明没有察觉她的变化,没有察觉她的指尖停滞良久,才将车票塞回。
罗慧闭眼感受他的温存,然后轻轻推开了他。
“我想睡觉了。”她说,“大夜班很累。”
“好。”雷明起身,将她抱到里面的床上,再把风扇给她搬进来。
罗慧坐着,没有立即躺下。
他抚摸她的额头:“睡吧。”
“嗯。”雷明亲吻她的唇,罗慧却忽然拥紧他,泪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汹涌滑落。
第二十九章
房间里布帘紧闭,罗慧休息到三点,坐起身出了好久的神。混乱的梦境让几个小时变得破碎而漫长,早知如此,她该陪雷明一起回村里给奶奶扫墓。
梦里空虚犹存,她重重揉了下头,下床洗漱。镜子里的面孔有些苍白,眼圈微红,雷明临走时看她哭得厉害,束手无策地抱了她半晌,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流那么多眼泪,湿润的毛巾盖住脸,盖不住她沉重晃动的心。
洗漱完毕,她出去想找点东西吃,看见桌子上放了两个面包。
她小心拿起,发现中间还有奶油,奶油很甜,但并不合胃口。她看向阳台,因为天晴,晾晒的衣物已经不再滴水,只是想到上午看到的车票,她的心情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决定去菜市场买点菜。她很久没开火,不敢做大荤,只买了些时令蔬菜和半斤酱牛肉。回来路上,她想起给陈清峰打个电话,若他愿意来吃那就再买些熟菜,谁知陈清峰接了便笑:“别麻烦了,我们下馆子去。”
“不用,自己烧也挺好的。”
“什么自己烧,我都跟雷明约好了,他没跟你说吗?”陈清峰知道老友回来,已经定了位置,“我现在还在单位加班,这样吧,你们五点半到人民路的新安酒楼,”
罗慧说:“新安酒楼挺贵吧。”
“他难得回来一次,不谈钱的事。”
罗慧不再坚持。
雷明在村里待了很久,回来得晚,将近五点才敲响出租屋的房门。两个人去乘公汽,车上热闹拥挤,罗慧贴窗站着,雷明则护在她身后。短短一程路,吹进来的风抚过脸颊,罗慧看着不息的车流,一时有种未醒的错觉,只不过梦里的城市是黑白的,人脸是模糊的,她和雷明是在熙熙攘攘的集会中走散的。
“在想什么?”雷明突然凑近。
罗慧的身体对他没有防御机制,她笑了笑:“我在想大酒楼里会有梅干菜扣肉吗?”
“想吃?如果没有我们就换一家。”雷明握着上面的横杆,看她因夕阳和风变得微红的侧脸。
他想起回去看到的场景:爷爷奶奶的坟前有松柏,坟碑下却无苔藓碎石,想是被仔细清理过。家里的门联换了新的,中堂的八仙桌只积了层薄灰,除了她也没有谁会去打扫。他很想跟她说句谢谢,但这两个字轻得他难以启齿。
他下意识地拨她耳边的碎发,她却避开:“下站就到了。”
“嗯。”雷明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抵达酒楼,清峰已经到了。服务生听见雷明点扣肉:“梅干菜的卖完了,要不点个招牌干菇扣肉?”
陈清峰已经提前订了两道菜,现在还真不能再换一家。罗慧便说:“那就干菇吧。”
她拉着雷明落座,雷明看向桌上的酒,“这你自带的?”
“别人送的,我带回家给我爸,他说喝着挺好,我就又拿回来两瓶。”陈清峰让店员上菜,回来再给雷明倒酒。
他看向罗慧:“你不喝,给你叫瓶汽水?”
罗慧却说:“我也喝一点。”
“一点?”
“我自己倒吧。”罗慧伸手,陈清峰有些意外,心想她大概是因为见着雷明实在高兴,也没阻拦。菜一盘盘地上来,罗慧夹了块豆腐安静地吃着,雷明和陈清峰则开始喝酒聊天。雷明讲他在村里看到不少田地挖成了池塘,山坡后面也有大块大块的划了白线,陈清峰说:“挖塘是为了养蚌,就是养珍珠,画白线的是卖给人建厂。”
雷明听出端倪:“建纺织厂?”
“嗯。胡汉的纺织厂赚得盆满钵满,其他村和我们村的人见久了不服气,里应外合在山坡后头选地方,故意给我们家上眼药。”陈清峰喝了口酒,“至于胡汉这个人,我真有点搞不懂,他不知从哪听来养珍珠有赚头,说服我爸把家里枣树砍了挖珍珠塘,还让他收了其他人家几亩地一起干。”
雷明在南元见过海水珍珠养殖,淡水珍珠是听过没见过:“他哪请的狗头军师?”
“哪有军师,他就是不定性,我妈和我姐,包括胡汉他爸都敲打过他。”陈清峰简单回溯,他家靠砖窑起的势,后来转做运输,因为接单多,给人开的工资低,司机嫌不合算跑了大半,他就转做纺织厂,现在厂开得好好的,他又生了邪心,一边大手大脚地买机器,一边不着调地试这个试那个,“他大概闲不住,不折腾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