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也没想过自己是同性恋，但能真得和你在一起，上辈子不积德行善到死都说不过去了……但是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也是我赚了，何况已经不止一天了。”
  顾陪林小声地开口：
  “蠢货。”
  说完他又有点昏昏欲睡。
  陈谌轻声笑道：“是啊，我是挺蠢的。”
  顾陪林很困，他强睁开眼睛：“陈谌。”
  陈谌沙哑地回道：“我在。”
  他原本的声音是那种清朗又沉着的声线，可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那种沙砾一样摩擦音。他没去管已经喑哑不像样子的喉咙，只是继续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用怕，你不会有事……”
  顾陪林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说：
  “我要是死了，我家里那些亲戚应该很高兴吧。
  “还有我的公司，还没上市呢，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陈谌声音停下来，那突然止住的话头在冷空气里显出一种莫名悲凉的意味：
  “说什么呢顾总，想那些不爱你的狗东西，不如多想想真正关心你的人，就算是为了公司你也得活着不是……”
  他又咳嗽了两声，“只是经过这一回，你可知道身体素质的重要性了吧。回去以后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总是买那些一次性速食了，那些东西吃久了对身体很不好，你工作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这样下去，自己身体熬不住，毯子也跟着你一块吃苦……
  “好。”
  这样顺从乖巧的回应，让陈谌心里也难受起来。两人都在这样的时刻觉出相依为命的意味，无论什么样的话都认。顾陪林沉沉地应了这声后眼里就又开始泛泪，这话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个中意味就像遗言一样，可是他就是想应着。
  “好冷。家里一定也是。”
  他这个时候又想起毯子来，那没良心的小畜牲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可他觉得自己要是这样去了，毯子变成孤苦伶仃的野猫一个。
  又被抛弃。
  “家里不冷，只是需要安一个新纱窗。”陈谌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屋子里……纱窗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是我铁哥们儿老钱介绍的，靠谱……我约了师傅上门的，你到时候记得给他开门，他给家里客厅安纱窗……夏天还好，这么冷的天没有纱窗，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
  “你什么时候想着要装纱窗的？”
  “好久了，早就想装了，只是那会儿我认识的那个装纱窗的师傅家里出了点事……一直约不上，前几天……太冷了，我才想起来……怕你又会冷。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我担心……”
  陈谌突然咳了两声，那两声咳嗽声在这种荒凉的氛围里显得尤为惊心动魄，像是真要咳出血了。顾陪林虚弱地喊道：
  “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陈谌生性眼泪不动声色地落下来，然后又很快消失：
  “听你担心我，我还挺高兴的……”
  他眼皮耷拉着，感觉很累，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说：
  “我唱歌给你听吧……”
  他强撑着精神，这么听着那声音倒是清明了很多。顾陪林稍稍放心下来，那种阴冷的寒湿感却挥之不去，一直蚕食着身体：
  “……我身上好痛，我好困。”
  “别睡啊，千万别睡……”
  陈谌扯着嗓子一遍遍说，顾陪林打断他：
  “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要是真死了也没办法……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好好的，不然岂不是显得我眼光很差……”
  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说一些死不死的话，因为听着就像真的一样。那话一出，陈谌就没忍住皱眉掉下一滴泪来。
  可他没有去应顾陪林的傻话，也没发出声音，只是小声地说：
  “唱红豆给你听。”
  他的声音那么微弱又那么沙哑，可是却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顾陪林强撑着精神听到那个又清晰又沙哑的声线：
  “还没好好的感受……”
  那一刻，万事万物都像停止了运作，没有温度的空气里只有陈谌的声音，像一条沉重的锁链不断敲打顾陪林昏昏欲睡的身体。那歌唱完，声音一停下，瞬间便是万籁俱寂。
  在那安静里过了好一会儿，陈谌哽咽地开口：
  “说了一堆没用的，这么一想我也挺幸运的，也没什么亏的了……就是到死也没听你说一句喜欢我……”
  顾陪林心里一紧，他睁开眼睛开口道：
  “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竟莫名像是那种悲剧前的挽歌。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救援的人到底会不会来，顾陪林心里一痛：
  都快死了，那些矜持和纠结还有什么重要的？
  人都快死了，还留什么遗憾？他只想把想说的都说了，便抑制不住地说：
  “我爱你。”
  ……
  那曾以为有千斤重的几个字如今说出口居然这么简单，那曾以为毫无区别的两句话此时此刻却让他体会出一种海誓山盟般的寄托来。他终于知道了，走也好，留也好，富也好，穷也好，焦虑也好，崩溃也好，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罢，他终于明白，只有生与死才是最不能让人接受的。
  他又滑下一滴泪，便听到陈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