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曲寒川急到口吃:“好了好,我自只自己穿……”
  拒,没用。胤红芸的力气很大,只要握住他的手肘便令他不能动作;躲不好躲。他避了两次,差点被零碎家具绊倒;未免出现更大糗事,只好放任……
  更重要的是腰部肩部……曲寒川总觉得有些触碰似有若无,让他抓不住把柄,又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喘息都急了。
  毕竟这是洞房花烛夜,而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还好更衣过程很快。
  曲寒川累出一身汗,着里衣坐在床上,无力的摆手:“早点休息……谢谢。”
  谢的有点违心。但胤红星不介意,收了唇角的笑容,七手八脚的卸完脸上的脂粉,拿掉金钗,摘下假发套,更换完衣衫,用水洗漱了,最后躺在榻上。
  两人一个屋檐下,一个外间一个内间,静下来后彼此的呼吸也能感知道。
  曲寒川一双大眼在黑夜里懵然忽闪,一片漆黑中,他想:胤家姑娘,卸妆,好快……
  母亲妹妹姨娘丫鬟,她们都是慢吞吞……
  时间静静淌,夜深了,院子里偶尔响起几声微弱虫鸣。曲寒川等了很久,才听到外间均匀的呼吸声。
  今日新婚,早上已经洗过澡,所以晚间不需要再麻烦。
  但睡前小解很有必要。
  更衣前,胤姑娘已经让人将夜壶送了来——他没听到对话,不知道她们主仆是怎么交流的。
  但用夜壶小解会有声音。
  想到这个,曲寒川便尴尬的蜷缩脚趾。他羞愧又慌张,一时间只觉那些人议论的没有错,除了一张嘴,他几乎是个废人了。
  负面情绪再次席卷而来,曲寒川紧紧闭上眼睛,将那些情绪消化殆尽后后悄悄起身。
  摸摸索索的套了件外衫,几乎是一步一停顿的慢慢挪到了门口,他开了门,又关上。站在门口长长舒了口气。
  很幸运,没碰出任何声响。
  时值暮春,雨水较多,前两日刚下过一场,空气还是潮的,又兼着残花的香气,风吹拂面,可以听到绿叶成荫子规啼。
  曲寒川顺着兰室的围墙一直往后走,越过几棵老槐树,又提着手臂在没有标志的路段空空探索了一会儿,才摸到圂厕的篱墙。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小心。
  曲寒川对圂厕内部的构造并不太熟,只记得在最中间有个坑,坑的一半有泥沙和起来的围挡。坑前几步凹凸不平,或许浸着雨水和泥。
  他抬着脚犹豫许久,最终落下。果然,湿污浸透了鞋袜。
  他继续向前,更加徘徊不定。
  忽然有人拉住他!
  “啊——”曲寒川惊叫,吓的魂不附体。轻幽的脂粉香气和隔着里衣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了来人是谁:“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惊喊,心还在扑通扑通,神魂未定,连男女共处此处的尴尬与不便都忘记了。直到一双手掐着他的腰将他提了两步,令他的双脚落在一处,还帮他拨正了左足位置。
  “你……”曲寒川骇然失语。
  来人自身后轻轻环住他,腰间系带被握住拉动。绳索摩擦的声音在夜里竟然震耳欲聋。接着,不及曲寒川反应,一只手指竟点在他腿间!
  曲寒川脑子里嗡的一声,反手便推了她一把:“你做什么!”他惊愕失色、瞠目结舌。
  这一推,推的胤红星猝不及防后退三步,而曲寒川更是被自己的反作用力弹的前倾,仓皇中他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这里就是可以小解的茅坑,再不能向前一步。
  于是电光火石中,只上半身前倾,倾到了泥土与麦秸和成的墙上,粘了一手一身的灰。
  太难堪了。
  这是怎么了?
  他自小活的规矩,本身性格虽然温润却也清高自持。母亲约束下人严厉,府中丫鬟也便谨守本分。他入学堂,认识了几个才貌性情俱佳的女子,却没见过像胤家三姑娘这样的——曲寒川学富五车,却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她。
  胤红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
  通过她白日里的帮助,曲寒川几乎认为她是真的愿意嫁给他。可现在他不明白了,真的有如此奔放的女子吗?
  这奔放只令他觉得难堪,他好像变成了戏台上的小丑,一行一动都暴露于人前,好的,坏的,更糟糕的。
  没有自尊,只有屈辱。或者说——恼羞成怒。
  胤红星站稳后,眼疾手快的上来拦腰将歪着的曲寒川拢出圂厕。他想直接带他去内间,用夜壶,不要拘束那些莫名其妙的礼节。
  生活已经那么累了,为何还要将自己层层裹住?
  胤红星从自己的角度肆意放肆,却未意识到事情已严重过了界——他头上顶着胤红芸的名字,心里心心念念的却是几年前同幼年寒川相处的情景。
  他们曾经很亲密,彼此依赖,互相照料。
  如此亲密的人在一起自然可以嬉嬉闹闹,偶尔开个小玩笑——于是在帮他摆正位置后伸手轻点——他想指引他,告诉他就是这个位置。
  却忘记了,这动作对于曲寒川来说,已经近乎恶劣了。
  被一个女子指点三岁孩童都会的如厕之事——曲寒川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他的面孔突然冷却,冻成了冰,拼尽全力一甩,额头青筋爆出:“放开!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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