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百年前的文苑英才,千年隐逸之宗淮川先生。
  “你怎知是他?”李怀远单手撑在下颚上,闻言微微讶异地抬起眼帘。
  “这是驸马曾在掖庭当舍人授课时,我和他之间对淮川先生的趣称,人到六十又作杖乡之年,而淮川先生在那一年写出了名动天下的《报策士书》,故而我与先生将他戏称为杖乡老翁。”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解释之后,李怀远非但不高兴,反而冷哼了一声:“无聊。”
  沈今禾讪讪笑道:“既然知道这里面说的是淮川先生,那就好办多了。”
  “最后一句的丙辰……”李怀远道:“他难道是想说,答案在淮川先生丙辰年之作中去找?”
  沈今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范围太广了。”
  又道:“以前驸马教过我一个算术游戏,是他孩童时常玩的,算法是用六十甲子计数,丙辰我想想……指代的是三和五。”
  “‘书’应当指的就是《报策士书》。”她略一思索:“那么‘只在丙辰不在书’一句,说的极有可能是淮川先生六十岁那年,三月五日所作之词。”
  越说眼神越亮,说罢邀功似的看向李怀远,谁知他丝毫不觉她帮了大忙,还露出一抹愠色,板着脸道:
  “你跟驸马倒是默契的很……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幼稚死了。”
  真是莫名其妙,以如今京中的情形,驸马之处境,这哪里能算是故弄玄虚呢?能冒险把消息递出来已是不易,竟还要被人说幼稚,先生可真是冤死了。
  两个人似乎都存了气,半晌无话。过了许久,李怀远才撩开层层帷帐,掌着灯从内室的暗门进了书房。
  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本书,沈今禾借着烛火一看,正是淮川先生老年之后的残集。
  她接过书一页一页的小心翻找,李怀远出去了一趟脸色倒是好转了起来,一首替她掌着灯,一手撑在身后的榻柱上。
  沈今禾不知道他的火气是由何处烧起来的,自然也不知这火是怎么灭的,但此刻正事要紧,这点小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红烛摇曳,映得书册忽明忽暗。
  乍然,两人眼神同时落向一处,异口同声道:“腊月!”
  江风苦寒,岁暮鲜欢……没错,这正是一首有关腊月的诗。
  这下她彻底明白过来了,驸马应该是从安乐那里或是进宫偶尔得知,皇后要发动宫变,时间大约就在腊月前后,于是忙不迭送了消息出来,希望李怀远能提前攻防布局。
  “腊月……”窗外的月光藏在云后,明明灭灭,照在床榻之上的光极为暗淡,李怀远那双深邃锋利的眼睛似要把纸条看出个洞。
  喃喃道:“这么快,我没想到她动作能这么快……”
  是的,现在距离腊月已经十天不到了。此前他猜测,皇后再怎么心急,至少也会等到明年上元节过后才动手。
  沈今禾看向面前沉思之人,他的眼睫垂下,眉心不可察觉地拧在一起,满心满眼都写着疲态。恍然发觉,他也才二十一二岁而已,他也是人,有着天生对未知的恐惧和力不能及的无奈。
  看着看着,心底便不由自主地揪成了一团,下意识想伸手抚一抚他手掌的薄茧,却碍于这个世界的尊卑与性别,终究控制住了。
  只忧心道:“是时间太紧,相王那边没有十成的把握吗?”
  李怀远点头:“前堂那些老滑头各个鬼精,陛下尚不能摸清他们的心思,遑论相王了。如今相王还在探查哪些是皇后的忠心党派,哪些是墙头草尚在观望风声。”
  不知道谁是皇后的人,自然就无法估算她的兵力,进而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崔相那里有一份名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怕是只能由我冒险去探查了。”
  崔相是三相之首的崔应祁,皇后一族的掌权者,也是她的嫡亲兄长,自然也就是皇后的心腹之臣。
  据李怀远所知,崔应祁手里有一份已投效皇后的官员账册,上面记载着往来贿赂的名单,名单并不在相府,而是藏在上京城的烟花柳巷之地。
  至于具体在何处,暗卫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不过,既然是风月场所……沈今禾看向案台上一只古铜瓶开出的花,道:“或许有一人可以帮上忙。”
  “谁?”
  “叶绥。”
  李怀远略一思索,末了舒展眉间一笑:“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说罢动了动酸胀的筋骨,随之往后一倒,后脑勺枕着手臂,舒舒服服地躺在外侧假寐。
  “……”等等,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的时候好歹还陪她一起坐到卯时上朝时分,现在才几时,就已经对她不管不顾了!
  沈今禾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朝他挥舞了一阵,正要收手,只听眼前人道:“别磨牙了,好吵,你这个人睡觉怎么一点睡德都没有。”
  睡德是个什么鬼啊!再说哪里有觉可以睡,还要个什么德,于是幽怨道:“世子,我没睡。”
  “要不你从墙角的柜子里拿一床被褥来过来,大家挤一挤?”李怀远睁开眼提议。
  说罢还从身后抽出来一个玉枕,与他那个一模一样,此刻正被他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榻上。
  看着他又强迫症似的要将玉枕与他的对得一般齐,沈今禾深吸一口气,“这不合适吧,世子。”
  李怀远“哦”了一声,道:“外室那屏风后有个三围屏罗汉床,你要不睡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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