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叶绥腿一哆嗦,只觉得李怀远天生就是来克他的,怎么自己干个什么事都能被他抓住。
  眼皮猛跳了几下,沈今禾更是心惊,完全反应不上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不可察觉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黑衣步步向前,尽管身上落了橘黄柔和的余晖,却丝毫没能将李怀远身上的凛冽寒气逼退,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越过叶绥,看向屋内的沈今禾,没什么表情地重复道:
  “不告诉我什么?”
  叶绥靠在隔扇上不敢出声,如果说寻芳阁一事,怒火中烧的李怀远只是令他感到可怕,那眼前这个明明冷静自持、却又感觉他快被捏碎了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熟悉的雪松香不似往日般清冽,倒像是冬日如刀绞的寒风,一刀一刀抵在沈今禾身体各个要害处。
  她往后退一步,李怀远就前进一步,直到她靠在书架上退无可退。
  这时,李怀远从袖中拿出一枚箭簇放在掌心,日暮低垂,纵然屋内光线有些暗淡,可对面之人眼中那一刹那的惊愕还是被他敏锐抓住。
  李怀远只觉得心脏没由来地骤然一缩,发出的声音却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枚箭簇,是你当初杀安乐时用的,对吗?”
  “!”
  脸色“哗”地一白,沈今禾负手抵在架子的棱骨上,整个身体都压在手背上,压得手背生疼,慌乱中她好像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似乎没什么东西可以给她抓的。
  以李怀远的机敏,能问出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此时回不回话仿佛也没多大意义。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不知道会来的这么早。
  “你用箭的手法很稳,直击心脏,一招毙命,那种力度和准头,没有三五年是练不出来的,所以我想问问你——”
  李怀远声线逐渐有些不稳,说着说着竟然有些难忍地颤抖,“当初你替我挡的那一箭,真的是你关心则乱,没有看出来那支箭根本就伤不了我吗?”
  “还是说……”他死死地盯住沈今禾,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看出来了,只是你为了摆脱奴籍不得不故意撞上去。你要脱奴籍我自然一万个愿意,可你知不知道……当时再往前一寸,那刺客的刀尖就直接扎进我心脏里了。”
  沈今禾眼皮一跳,她怎能不知道。
  李怀远一手撑在沈今禾身后的檀木架上,一手攥着被擦得发亮的箭簇,紧紧地盯着她的唇角,直至这一刻,他依然选择信她,只要她肯开口解释,哪怕再荒唐,他也不会再往下追究。
  可偏偏对面之人紧紧抿着嘴巴,垂头不语,李怀远心底更是被冰天雪地的冷水浇了个透,继续道:
  “最一开始,礼佛日…皇家寺院的那次初遇,你原本是要去后院找叶绥的对吧?”
  他明明知道这些往事不堪回首,说出来都是自取其辱,可他控制不住,非要一件一件剖开了,挑明了,赤、口口地晾出来。
  “谁成想当时我横插一脚,你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说、说……”李怀远只觉得心都在滴血,他咬了咬牙,实在说不出口“爱慕于我”几个大字。
  “那次你去寻芳阁窃账册,我对你愧疚至今,今日方知,原来当时你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只不过这法子……押的是凌安王世子的命。”
  骗子……这个骗子,从他们初次相遇之时就开始骗他,上京城里只怕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骗子了。
  沈今禾愣愣地看向眼前之人,他的眸底一片腥红,倘若不是在极力克制,恐怕早就干出什么极端的事了。
  诚然,她虽从未有过害李怀远之心,但几番推他涉入险境,也确实没想过他的安危,不过看在自己帮了他不少忙的份上,这如果放在旁人身上,也许还有冰释前嫌的余地。
  可现在李怀远明显是对她动了情的。试想堂堂世子一朝得知,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竟从头到尾都在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骗自己,以命搭救是临时起意的阴谋,冒险盗取谋逆名单用的是他的性命作保,那句旖旎的“望世子安”也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泡影,自始至终,陷进去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任谁都没有办法不恨吧。
  沈今禾睫毛颤了颤,知道自己这次玩大发了。
  “一切都是为了摆脱奴籍,入朝为官……所以挡箭是假的,为我铤而走险是假的,拂雪煮茶是假的,口口声声说爱慕也是假的。沈今禾,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究竟哪一件才是真的?”
  李怀远双手紧紧箍住沈今禾的肩膀,捏得她骨头生疼,眉头紧蹙,“嘶”了一声。
  可他丝毫没有松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缩到了极致,再不找到宣泄口,就要停止呼吸了。
  “你要什么你倒是说啊,你说了我一定……”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是沈今禾先跑来招惹他的……凭什么最后撕心裂肺的是他啊!
  “对不起。”沈今禾再次垂下了头。
  “对不起?”李怀远深吸了一口气,末了竟是一笑:“你觉得自己是有多大的能耐,就凭着这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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