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她使唤他使唤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还真就和使唤仆人一样了。
  赵息烛听着都快气笑了,想问她是不是把他当仆人了,但这话之前也问过,她直气壮地说把他当夫君。
  夫君。
  赵息烛冷脸看着她,心里滚过她这样唤他时的语气。很敷衍却很自然,很亲昵。
  不是她的语气亲昵,而是这个词天然地就带着一点亲昵的味道。因为是夫妻,是关系最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所以这个词说出口,哪怕她语气敷衍,也变得亲昵。也因为这称呼是对着最亲密的人的,所以在“夫君”这个称呼之下,似乎一切过界的行为都被合化。
  帮她烧饭,帮她宽衣,帮她穿鞋袜。
  因为这个称呼,好像这样原本该由仆人来做的事情,由他做也变得没那么不合。
  赵息烛觉得她在试探他的底线,但他还是可悲地给她做了饭,现在甚至都不想和她再计较她是不是把他当仆人的事了。他突然就不想把“仆人”和“夫君”之间的模糊差距分得太清,也突然不想问得太清楚。
  他伺候她,甚至心里好像有一点隐秘的幸福感划过。
  但赵息烛的正面情绪很少,
  他活了这样长的年岁,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周围人都畏惧他,他也不喜欢接近别人,所以他不太能感知到这种隐秘的幸福感。
  他觉得这种感觉陌生,于是只能冷脸看着她。
  那一边。
  裴朝朝见他脸色不好看,也不动,就蹲在这里,于是她又变本加厉地抬起脚,准备踹他一脚。
  然而脚刚伸出去,
  赵息烛猝然抬手,按住她的脚,声音不耐烦:“别乱动,给你穿。”
  在她用力要把脚抽出来之前,他满面寒霜地把她鞋袜拿过来,一只脚拿着罗袜,一只脚攥着她脚踝,帮她一点点套上袜子。
  她的脚很凉,和地板一样凉,赵息烛一边给她套袜子,一边给自己找了个由。
  他不是犯贱,他就是看她脚太凉了,容易受风寒。神仙虽有灵力,却也是会得风寒的,她失忆了,还以为他是她夫君,如果得了风寒,又少不得使唤他一通。
  他现在给她穿鞋袜,是不想她真得风寒了来烦他。
  裴朝朝看他跪在地上,给她穿上鞋袜,他脸上都快成调色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阴一会晴一会。她欣赏了一会他这脸色,那种憋得慌的烦闷感才消散了一点,等到他帮她把鞋袜都穿完,她才收回脚。
  她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谢谢夫君。”
  唇轻轻擦过。
  赵息烛原本给她穿完,还想阴阳怪气嘲讽她几句,他在这又给她做饭又给她穿鞋袜,说她几句总是能说的。
  不然也太憋屈太窝囊了。
  然而感觉到额头上的触感,一瞬间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她行事作风一直这样,失忆了也没变。只不过她有记忆的时候从来没把这套手段用在他身上,她这样对待其他人,把那些人都训得和狗一样,对她摇尾巴,围着她团团转,对她言听计从。
  但她有记忆的时候,
  对他和对那些人不一样。
  她连要驯化他的想法都没有,对别人是软硬兼施,对他是只有硬,没有软。
  这时候,
  这一点甜枣落在他身上,
  一瞬之间,他那点憋在心里的气就全都散了。
  赵息烛头一回感觉到有点手足无措。
  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可以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她使唤他的时候他也可以摆出一副冷脸,但她使唤完他又亲他一口,他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态了。他不想她这样对他,很陌生,但又想她这样对他。
  矛盾的思绪几乎要把他分成两半。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似乎在抵抗自己的某种渴望,但他不想继续剖析。
  他拧巴地抬起眼,却正和她对上目光。
  她现在正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应。
  赵息烛顿了顿,随后把她脚往地上一放。
  下一秒,
  他猝然站起来,有点恼羞成怒似的,直接转身走了。
  *
  赵息烛走了,屋里没人,裴朝朝又把那半截命线拿出来看。
  现在命线在她手里,按说她只要坐在这儿,等着赵息烛把同命戒给她,她就能恢复记忆。
  然而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试图深想,但只要一深想就开始头疼。她按了按额角,半晌,把命线收进袖袋里。
  她很在意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在等赵息烛把同命戒给她的这期间,她准备再四处探索一下。
  于是她用了个瞬移术,不过眨眼间,就从司命宫到了幽山地界,天色变得灰暗,没有光,四周的环境也荒芜起来。
  幽山尽头有一条河,河边是一口“枯井”,她就是在这口“井”里失忆的。她看了薄夜的识海,知道这“枯井”是升仙台的出口,她在人间历劫时,为了回天界,跳下了人间的升仙台。
  裴朝朝沿着河流走,没多久,前面就起雾了。
  本能告诉她,再往前走会很危险,但她太想知道前面的雾气里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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