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乔安问:“我听人说慈航静斋与爹爹……”她点到为止,没有说下去。
宋智深吸一口气,似是很不愿意在小辈面前提起此事:“我也不瞒你,当年确有此事,不过我是自始至终都不赞同。你只需记得一件事,慈航静斋与我宋阀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女儿外出一事得到了宋缺的首肯,宋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再劝说,转而变成细细嘱咐。唯恐自幼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女儿离开家后手足无措,外面终归是比不上家里处处顺心。
虽然乔安行走江湖的经验远超过宋夫人,但她还是含笑听着,一一应下来。
临行前的几天,乔安亲自去马圈里挑了一匹小棕马,皮毛油光水滑,手指拂过,阳光照耀下宛若水波粼粼。
她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刹那间衣袂飞扬。
宋夫人立于树荫下,慈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安坐于马背上的少女,洋溢着勃勃生机,抬眼间便是秋水清冽。
她想,也许养孩子就像握住一缕注定不会留在掌中的清风。他们有自己的旷野,唯独不愿留在四四方方小小的天井、屋舍中。
宋夫人笑得弯了眼睛,她说:“我家玉华出落得就是漂亮,这上马的姿势比你爹爹还好看。”
乔安骑在马上,而后凑近宋夫人,她稍稍弯腰:“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
她凑到宋夫人耳边悄声道:“我要下山这件事好像忘记告诉师道了。”
宋夫人屏息,微微睁大眼睛:“完了,他又要掉泪珠了。”
乔安挽着缰绳,施施然地出了个主意:“他要是哭,娘就把他往爹那里一放,让他一个人头疼去。”
她已经看穿了宋缺的本质。
对不住了,天刀。
第281章 大唐天刀12
乔安骑着自己的小棕马一路北上。
她腰间那柄嵌有螺钿的长刀,被她用布条仔仔细细缠了起来,它太容易反光了,行走江湖时容易透露自身踪迹。
虽说宋缺和宋智都说,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上当地的宋阀商行就行。
但她这一路走来,除了需要往家中寄信的时候,她几乎从未踏进过商行的门槛。
既然出门在外,要是再处处落脚在宋阀的地盘,那和没离开山城有什么区别?
而那些寄往家中的书信里,她完全是当做了游记小品文在写。
那些映入她眼中的美景,遇到的新鲜事,她忍不住与人分享,就提笔在信纸上写就。希望哪怕她同家人分隔两地,依然能够看她所看、感她所感。
同宋缺初出茅庐时不同,当年还未拥有天刀名号的他离开宋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人约战,他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了能够更进一步精进自己的刀术,亦是为了彻彻底底闯出自己的名声。
他手持一柄刀,劈开了江河湖海,将自己的名号牢牢钉在这片江湖中,彻底奠定了自己在当世高手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乔安却从不是一个热爱“切磋武艺”的人,也无意追求什么江湖名号。若有人认出她现在的身份来,她其实不介意别人直接称呼她为“天刀之女”。
以往回轮转世时,她闯下的偌大名声,不过是她在发展事业又或者爱好时无意间得到的附属品。
事实上阅历丰富的她,要真的开始不择手段攫取名声起来,大概连邪道八大高手都只能自叹弗如。
因此她下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水滴入湖海,未掀起任何波澜。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局面,毕竟天刀的威望太高,宋阀势力又过于庞大,她要是显露出名声来,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人人都笑颜以待,就彻彻底底失去了下山的意义。
此时正值隋朝末期。
乔安站于河岸,看着无数役夫背着纤绳,在监工的冷漠注视下,修筑着这条名传千古的大运河。
她指尖略施巧劲,一粒石子敲在监工膝处,让一名已经役夫免于被鞭打。
在未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她脚尖轻点,运起轻功飘然远去。
她离开下山后,一路北上,各地横征苛役十分严重。
除去大运河,更有无数行宫正待修建,各地均有专人采买适龄年轻人充当行宫仆婢,倒下了一个香家,又有第二个香家攀着圣意一步登天。
官吏强势,兵卒蛮横,言谈间却是一片歌舞升平,都在为自己身处于龙腾盛世而自豪。
殊不知暮年已至。
她慢悠悠地骑着马,思忖了数日,而后在路经一片树林时,挥刀斩下一截四五尺长的树枝,削掉多余枝杈及毛刺,修整光滑。然后她到左近城中的布料店里扯了一块白布,绑在树枝上。
用浓墨在白布正面手书“华佗在世”,反面又是四个大字“妙手回春”!
一杆医幡就这般制作完成。
旧朝将倾,愿所有穷苦人都能活着看到那一日。
正巧她还在思索在用什么身份行走江湖。
当游医是乔安的老本行之一了。
无独有偶,此时的她依然是习惯性地穿了一件青衣。
这并非她有意为之,而是因为隋唐时期的寻常百姓的衣裳常用色本就只有那区区几种,红紫、黑褐过于老成,棕黄、浅绛之流她素来少穿,数来数去,还是青色最合她心意。
她要是亮出镇南公宋缺之女的身份,她无论穿何等华服都无人置喙,但这等光鲜亮丽的打扮,实在无法取信于穷苦百姓,她的游医之行,恐怕一开始就要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