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1对视
几乎所有认识辛西娅的人，都认为她是位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半精灵女士。
她总是带着笑意，从容地面对那些棘手的问题或是冲突，以优雅的姿态尽可能给足每一个人体面。
德里克对她的印象也一直是如此。
所以看到今天辛西娅对待贝里安的态度时，他很难不感到讶异。
晨曦透过林间的缝隙，投下细碎的光斑，交织在骑马的一行叁人身上。
德里克依旧选择殿后，以一种沉默的姿态，注视着同行者的背影，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不同的是，走在前面的两人显然不复昨日的亲密——辛西娅与领头的贝里安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黑羽在她的肩头安静地梳理着羽毛，偶尔才会在辛西娅不注意时，歪头看向前方那个银发的身影。
贝里安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不自觉地回头寻找这辛西娅的身影，确认她的位置和安全。
他的目光只锁定在前方的道路上，仿佛视线偏移一寸，他都会因渎职而受到某种无法承受的责难。
只有遇到岔路，或是经过弯道时，那双翠绿的眼睛才会飞快地扫过辛西娅所在的方向，又在和她视线接触的一刹那仓皇移开。
而辛西娅对此则视若无睹。
她偶尔甚至会放慢脚步，与德里克并肩，语气轻快地谈论着路径、天气或是这一带可能出现的野兽与怪物。
除了那一点因噩梦搅扰休息而生的疲惫，她几乎与往日无异。
很难得的，德里克有些迷茫。
事情好像往他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可以捕捉到辛西娅平静外表下的烦躁；他也知道贝里安昨夜无声的绝望的余波仍在他的灵魂回响。
但他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贝里安强迫了辛西娅，那作为加害者，他为什么会在辛西娅睡去之后独自崩溃，以至于要找他这么一个说点头之交都勉强的同性，诉说那些像是被拒绝的话语。
但如果辛西娅真的拒绝了贝里安，以德里克有限的对于情感的认知，或者代入自己，他们此刻的这种状态也太过莫名。
以他对辛西娅的了解，即便是拒绝，她也不会放任场面变得这么难看。
更不要说她这样有意晾着对方的行为，更接近于一种惩罚。
而惩罚，意味着对对方仍有期待。
压抑的氛围中，日照渐高。
马匹需要短暂的午休来恢复体力。
贝里安照例在阴凉平整的草地铺上薄毯，准备好水和神莓，以供辛西娅休息。
他自己却远远地坐在溪流边的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刻意和她拉开了距离。
他不想打扰辛西娅。
或是不敢。
德里克接过辛西娅递来的神莓，轻声道谢间，余光瞥见贝里安有些僵硬的背影，轻易地解读出了他行为的含义。
即便他还是很介意德里克和辛西娅的接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能容忍这样的场景的出现，无法再提出任何异议。
简直与当初底气十足地向他宣誓主权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在和辛西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间，一个黑影从德里克的眼前略过——好动的小鸟在辛西娅的肩头蹲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了放风的机会。
它振翅飞到溪边，演技拙劣地装作无意间溅起水花，弄出响动，吸引着周围人的注意力。
手段虽然简陋了点，但辛西娅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追随着它，掠过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溪水，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岩石上那个孤独的身影上。
他也在看着她。
视线交错的一瞬间，贝里安慌乱地低下了头。
他还是不敢与她对视。
此刻他已经无法厘清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了。他只知道，不能让辛西娅更厌恶他了。
在冲动的一瞬，他从未想过这件事的代价会如此之大——辛西娅今早挥开他的手时眼中的反感直至此刻还让他惊惧。
那是他从没在她的脸上见过的表情。
他相信，那一刻辛西娅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辛西娅不要他了。
这是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
他可以接受辛西娅对他失望，斥责他，否定他。
甚至可以接受她继续把他当成那个精灵的影子，给他的只是相爱的假象。
唯独不能接受她不要他了。
午后的阳光称得上是明媚，洒落在贝里安银白的发顶，泛出温暖而耀眼的光泽，却驱不散他周身沉沉的死寂。
有那么一刹那，辛西娅似乎看见他挺拔的脊背极轻微地，支撑不住一般塌陷了一下。
他应该是一夜没睡。
一丝难以言喻烦躁再次浮上了辛西娅的心间，她移开视线，手中的水囊被攥得有些变形。
“再往前就是岔路了。”德里克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寂，“往南走是灰岩峡谷，路程比较短，可能有豺狼人出没；向北绕行鹰愁涧，安全但是要多花半天。”
见辛西娅眉间的不悦被思索取代，德里克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询问：“辛西娅，你觉得走哪边比较好？”
按以往的惯例，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可选择的。
豺狼人虽然凶残，但只要保持警惕，尚不足以对他们叁人构成威胁。
并且另一方面，这种生物的血肉组织本身也是一类较为珍贵的炼金材料，辛西娅非常不介意和它们会会面，赚点赏金，顺便再收集一下它们慷慨贡献的器官——肝脏，或是耳朵什么的。
可是贝里安……
她的目光又不由得飘向了他，若有所思。
休息不好，情绪也低落。他现在应该并不适合战斗。
“可以走灰岩峡谷吗？”辛西娅收回了视线，片刻后提议。
这显然与德里克预想的方案不同，出于他的立场，他更倾向于承担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风险，加快进程。
但辛西娅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浅笑着看着他，补充道：“一直听说那里的瀑布在夏季的夕阳中会像火焰流淌，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