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温嘉玉苦笑,像是在自嘲:“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跟你成婚的办法了。”
跟在周玉烟后头追了这么多年,他能不明白周玉烟对他是否有情吗。
他当然明白。
所以知晓沈淑的图谋时,他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之间产生联系的唯一可能,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上天总爱跟他开玩笑,每次的玩笑,都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温嘉玉其实从前不叫温嘉玉,他是十一岁的时候,才有的这个名字,在那之前,他只是他娘亲口中的小酉,因为他出生在酉时。
他没有出生在离缘谷,而是在一个无人知晓,无人在意的小村落,以至于因他降生而高兴的人,也只有他娘一个。
他娘那会儿总爱跟他说,她从前孤身一人,但有了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孤单,每天都可以过得很幸福。
但其实他们家与幸福两个字相差甚远,他们家很穷,娘的身体也很弱,所以五岁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下床。
可这娇弱的娘,还是将他拉拉扯扯着带大,原先他不知道娘靠什么将他养大,直到他到了爱玩的年纪,想出去结交朋友。
家附近跟他同龄的小孩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跟他玩,因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那些孩子的娘亲都会跟看瘟神似的,拖着孩子往家跑,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一开始没听清那些词,后来听清了,从那些孩子的嘴里。
他们在牙牙学语的年纪,学会了称呼父母长辈,学会了读书念字,也学会......
——叫他“不干净的野种”。
在那天,他终于明白出入娘亲房间的男人是为了什么。
娘亲之前总说他们心善,特地来送他们钱粮,他对他们很感激,所以即便有些人让他开口叫爹,他也能耐着恶心叫出声。
恶心历久弥深地在心底积压,到最后,他连娘也觉得恶心了。
他不顾娘亲的哭喊,独自一个人跑到了街巷,但繁华是与他格格不入的东西,所以他就算从家里跑出来,也只是从阴沟里的耗子,变成人人喊打的耗子而已。
但也许他是幸运的,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人施舍了他吃食,纵然是冷的,在他眼里也是美味佳肴。
他吃着吃着,哭了起来,想起娘,也想起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急匆匆地往家赶,想着娘亲吃到以后露出的笑容。
其实他这样离家出走过很多次,每次都会这么想着娘亲。
但这次不一样,可能来不及了。
娘在追他的时候,跌倒在了雪地里,一跌,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而他离家出走时对娘亲的恶语相加,也成了娘亲临死前最后的记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娘亲小小的。
不仅脸小小的,墓碑也是小小的。
......
娘的死,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
娘原来是一个大宗族的侍女,主子醉酒犯错将她赶出了门,她后来知道自己怀孕,也不想让孩子回到那样冷漠的宗族中去,只想悄悄地将他抚养大。
但他却先娘一步,松开了手。
所以娘在濒死之际,写了封遗信送过去。
信里头,娘亲成了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只是住在他隔壁的人家,知道这个孩子身份不一般,不忍孩子孤苦飘零,特此告知。
温家人把他领了过去,看了他的长相,测了他的血脉,便知晓当年事。
小酉有了新的名字温嘉玉,穿上了新衣裳,住上了新房子,有了新的母亲跟父兄。
他干干净净地从孤儿变成了温家子。
可是身上干净了,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开始腐烂,呛鼻的恶臭令人崩溃。
娘的死像一道伤口,悬在他的傲慢之上,他以为时间能将其风化愈合,结果却愈加灼痛。
他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也从没有如此盲目、绝望,而又痛苦。
这样的情绪成日折磨人,让他做出了选择,温嘉玉特地挑了个跟娘走时一样的大雪日,纷纷扬扬的雪沫子一落地,就被他的鲜血融化。
他的伤口足够深,足够决绝,可他还是没能死成。
交好宗族的小女儿,发现了他的情况,焦急地喊人。
从那天起,他床榻边,多了个人。 听家仆说,她是周家的孩子。
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总是热衷于救人的戏码,俨然把自己当成医者,成日地待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吵。
但有她,那些烦人的兄弟姐妹不会虚与委蛇地凑过来,所以温嘉玉默许了她的存在。
她总是每天变着花样带东西,把他空旷的房间很快堆满,但她还是在不停堆,所以他不得不重新整理房间,日日如此。
直到他的伤好,她要回家去了。
温嘉玉没去送她,他只是继续重复着过以前的生活,只是不喜欢安静,也忘记去寻死了。
......
他就那样长大,她第二次来他家时,比以前高了很多,但还是比他矮。
她告诉他,父母这次来,是要定婚事,想问他有没有人选。
他想,他那些肮脏虚伪的兄弟配不上她,他们没有资格,不可以娶她。
——绝对不可以。
她值得更好的人,那个人......
能不能是他?
他们青梅竹马,年少相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