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原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薄子夏问。
“重要吗?以前你叫我合德,现在别人都叫我舍脂,名字真的有那么重要?”合德嗤笑了一声,似有些不屑。
合德十五岁的时候,在婆雅稚的安排之下,她潜入了厉鬼道,与薄子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便是这两年的时间,让两人从此都走向了万劫不复。
船蒿在水面上打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有些细小的水珠溅到了薄子夏的脸颊上,像是冰冷的眼泪。
“我听闻过,有的姻缘是三世注定的,只要见了那人,就知道这人是命里一直找寻的人。就像是我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今生无论如何,都要与你纠缠。”合德低下头,额发遮挡住眼睛,只能看到抿在一起,轻轻上扬的唇线,“和你住在一起,我几乎都要忘却我的身份,忘了我是修罗道的舍脂,是厉鬼道的死对头。两年过得多快,再美丽的花最终也要凋谢。”
她放下船蒿,转身看向薄子夏,掩不住眼中款款柔情:“因为和你住在一起,我探听来了许多事情,都是和你有关系的。我知晓你与哪些人关系要好,我也知晓厉鬼道中又有哪名男子爱慕你。婆雅稚催促我尽快动作时,我反而变得容易抽身了。”
薄子夏看着合德脸上逐渐绽开的笑容,内心恐惧更炽,只觉得暗河水上寒气森森,冻得她想要发抖。合德又说道:“是啊,与其默默地看你继续一如往常过着你的日子,直到被一个根本配不上你的男人娶走,倒不如一个个杀掉你身边的人,让你失去一切,能去的地方唯有我的怀抱。我这般爱你,你却过得悠游自在,这不公平。”
“你……”薄子夏觉得许多话都鲠在喉头,却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沉默许久,才低低说道,“你疯了。”
合德冷笑一声,拿起了船篙:“我早就疯了。”
说话间,船已顺水漂到了江上,眼前豁然开朗,天色阴沉,雪花飘入青白色的江水之中,冷得像是山泉结成的冰。远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半点人烟,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一叶扁舟,舟上只有薄子夏与合德两人。
“你要带我去哪?”薄子夏问道。合德一蒿接着一蒿地撑船,船便逆水而上,薄子夏转头望向河道一侧发黑的山石,有些不安。
“带你去见一个人。”
薄子夏不解地望向合德,合德笑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修罗道为什么要对厉鬼道赶尽杀绝吗?待你见了那个人,你就明白了。”
雪又下大了一些。雪片落在额头上,随即融化,水滴顺着林明思高挺的鼻梁流下来。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走到院中,将门闩取下来,打开了大门。
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秀才,头发花白,穿一身皂色长袍,身后还背了个碎花布包袱。林明思骂了一句,又把门重重关上。
秀才再度敲门:“兄台,既然开了门,为何又要关上?我是来投奔亲友,走错了路,逢上大雪天气,路滑难行,就投宿一天,绝不烦扰……”
“去隔壁投宿!”林明思对着门喊了一声,走回房中,将长刀重又举起来,杀气腾腾地指着阎摩,“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阎摩冷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菜刀。方才林明思出去开门,他便趁机去厨房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尽管遭袭之后头还疼得厉害,他却要提防着林明思这疯子,不敢掉以轻心。
“林明思,想试试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吗?”
林明思没有答腔。他盯着阎摩手中的菜刀半晌,忽然笑出声,未等对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林明思举刀便刺,运刀如风,看似毫无章法,却令阎摩难以招架。他手中拿的菜刀毕竟不是趁手的武器,与林明思手中的长刀一比便相形见绌。
阎摩且战且退,寻思着怎样从此处逃出,再叫来阿修罗眷属将林明思这疯子抓住。失神瞬间,林明思手中的长刀刀刃似冰从头顶卸下,带起一阵风,他正准备将菜刀横于眼前一截时,咣当声响,火花四溅,林明思的刀被拦在半空中,然而拦住他的并非阎摩,而是第三把刀。
持刀人便是方才敲门的年长秀才。他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两人中间,手持一把长仅一尺的短刀,只轻轻一架,林明思的刀便难再往前刺半寸。
“你……”林明思大概未曾想过会出此等变故,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你好烦……”
“在下只想投宿一日,不会太打扰主人家的。”秀才笑呵呵地收起刀,将碎花包袱放下来,自顾自地道,“灶房里可还有热水?我随便在哪里都能过一夜的。”
合德将小舟停在积雪的岸边,随后与薄子夏下船,挽着薄子夏的手在雪上走着。路旁的矮树灌木挂满霜雪,洁白的雪花飘落,堆积在两人的肩头。她轻声笑起来,从口中吐出团团白气。
“真希望能和你就这样一起走到白首……”
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坡,说:“到了。”
合德拨开落了雪的树枝,踏入厚厚的积雪,走到一个完全被积雪所覆盖,隆起的土包之前。薄子夏跟着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座坟,坟前还立着简陋的碑。合德将碑上的雪拂去,薄子夏才看清楚了那上面的字。
先室白瑜之墓
“白瑜。”薄子夏念了一遍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小时候听师兄们闲谈关于厉鬼道的边角传闻中,出现过这个名字。据那些师兄们说,白瑜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自己的师祖,也就是死去的道主的师父就倾慕于她。只是红颜薄命,白瑜未至二十五岁便因病去世了,颇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