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耐着性子回:“我是在香港长大,你可以说粤语,我听得懂。”
“那妹妹平日喜欢……”
话没说完,整场晚宴气氛渐渐冷淡下来,靳知恒亦有所感抬眸睇过去,人潮之外,一道身影占据他视线,仅一眼,把他一整晚的温和笑容打个粉碎,猝然站起身,暗咒一声:“sh*t,佢点返嚟勒……”(他怎么回来了)
迟漪单手支颐,状若不知的无辜模样:“怎么了?哥哥你好生气啊。”
靳知恒极快整理情绪,重聚起笑:“抱歉,我得先过去一趟。”
迟漪维持浅笑,目送他离去,眸光越拉越远,她抿杯沿的动作稍顿,停留在灯辉焦距的一隅,光线实则并不明亮,只是站在那里的人令人难以撤目。
他穿一身黑色燕尾西服,即便隔得很远,但过往上过的课外班能让她精准判断出这套西服质地如何考究,灯光能将层次感区分得更为明显,比之刚才那位靳二少,这位身份显然更高。
由内而外的贵气。
他的侧影总冷冷沉沉,微垂的一双目漫不经心睇来,平生出风雨如晦之感,周身气度凌厉又冷峭,像山间雾,也似海上暴雪,无形中带来令人心惊的威慑感。
目光交错,迟漪渐屏呼吸,眉眼微蹙,只觉得好熟悉。
满场纸醉金迷的漫漶灯光,将她眼眸衬出几分潋滟。
氛围过浓时,迟漪及时收了目光,余光忍不住再睇过,那端的男人却再不曾回以目光,好似方才那一眼只是她无端生的错觉。
一直到迟曼君亲自为她再度引荐靳家人时,迟漪才知,那一眼才不是错觉。
“仲琨,这是我女儿迟漪,英文名叫celia。”
靳仲琨今年刚五十出头,满头漆亮黑发明显有染过,面上有自然老去的皱纹,但胜在皮相骨相优越,依稀可循见年轻时的风姿倜傥,难怪迟曼君百般中意。
“你好celia,我与曼君登记结婚时你尚在巴黎,直到今晚才得见你,实在遗憾。”
靳仲琨言谈举止间很有绅士风度,但迟漪就是不喜欢。
她面上继续扮乖女甜笑称是,按照迟曼君教的唤他一声uncle靳,少女声音温软宛转,听得人心情畅然。
靳仲琨瞥过身旁次子,又与迟漪介绍:“celia,这是我的二儿子知恒,应该比你大四岁,他刚从哥大毕业归国,你们年纪相仿也可以互唤名字。”
靳知恒向她伸出手,俨然一副好兄长模样:“celia,刚才我们见过的。”
“知恒哥哥。”
在迟曼君与靳仲琨的重重目光注视下,迟漪故扮惊讶,只觉嘴角抽搐,有些反胃。
迟曼君将眸光似有若无从二人身上流转,眼底蓄着笑,应是满意,但这笑只维持片刻,便有瞬僵住。
她偏首温声细语与靳仲琨耳语:“仲琨,是阿东回来了。”
靳仲琨闻言,眼神明显有异。
另一边,德叔跟在靳向东身后,自二房那边绕近。靳向东停步,视线不偏不倚与靳仲琨对上,气氛凝滞一霎。
靳知恒极恭敬地先唤他大哥。
靳向东略点头,目光再度落向靳仲琨:“父亲。”
靳仲琨心中松一口气,面上不显,只道:“难为你还记得香港有个家,晚上我让延叔给你重新布置房间。”
对此安排,靳向东没应也没拒,只将目光移过他身侧的女人。
靳仲琨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握成拳,神情肃着说:“这位是迟阿姨,一月前我们已办理结婚登记。”他话语略顿,又转向迟漪:“这是迟姨的女儿迟漪,以后也是你妹妹。向东,你是做长兄的,往后还需多关照些弟弟妹妹们。”
最后一句时,语气颇有些严肃起来。
靳向东半垂下眼,不置可否地颔首听他说完,又抬眸睇过迟曼君,语调冷肃,唤了声迟姨,继而才将视线挪至那穿着一身黑纱晚礼裙的女孩身上。
他的嗓音条件优越,有乐器的厚重质感,很有辨识度,一度令迟漪心中生疑,总觉在哪里听过。
迟漪礼貌地轻轻颔首,目光稍垂于暗光环境下,余光不经意地瞄过,他左手摩挲着一枚银制的砂轮打火机。
表面雕刻紫藤萝暗纹的机身在他修长指间来回转动,迟漪眼瞳微缩,她深知这枚火机的盖内刻有‘cy’两个大写字母,是她名字的缩写。
而她的这枚火机本该收在三楼衣帽间的大衣口袋内。
处理这些她从来小心仔细,只有今晚无意听墙角时的一点慌乱才会令这支火机成为漏网之鱼。
迟漪骤然掀眸,对他四目相对,紧张之余她眼里的伪善消失,只剩防备与戒意,机械般吐字:“初次见面,我是celia。”
极好的涵养使他落向迟漪的目光是那么绅士。片刻,靳向东微一点头,嗓音淡而克制:
“迟小姐,幸会。我是靳向东。”
第3章 03# 窥伺者
迟漪心中微怔。
直觉和证据都在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是书房里的人,那么他是不是也清楚在暗处是自己?
这种不适感令迟漪身上的攻击性没能及时收住。
所幸与他短暂握过手,两人就此回归楚河汉界,刚才的硝烟味无声无息地泯灭。
“漪漪,今晚把人都认全了吗?”迟曼君不动声色偏首,与她附耳。
除了靳家长辈,她要求她去接触的人,她只接触了靳二少一人,至于其余人长什么样家中什么身份她是一项也对不上号。
迟曼君大t概是看出来她心不在焉,眼底蓄着温柔笑意,语气冷下来:“乖女,今天这场合不是你可以任性的时候。妈妈答应你,今晚过后,明天陪你去逛hermes,你喜欢的那款birkin 20当作你今年生日礼物好不好?”
难得她现在这样大方,又是高定又是hermes,喂到嘴边的迟漪当然不会拒绝。同时也让她内心警醒,迟曼君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些奢侈品背后一定藏着要她偿还的‘价格’。
不过现在的她还无从得知迟曼君的最终目的。
迟漪:“放心,我会让您满意的。”
看着迟曼君与靳仲琨携手离开的背影,迟漪眼睫微颤,她回神将视线落至旁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人群拥趸下,男人侧首与人交谈的画面。
光打在他身上,好似镀上一层薄金,他这样的人天生自带耀目的buff。
迟漪暗自想着,眼底并无波澜,旋身想往那边穿高定戴高珠的名媛堆里去,她脑中忽闪像是猛然间打通一般,熟悉侧影、熟悉声音,还有那枚她遗落在书房的打火机……
一点点将细节串联起来。
原来也是他。
竟然还是他……
环山公路迈巴赫里的那道侧影,书房内的那道男声,皆是来自同一人。
而这人还是靳家长子兼继承人,东寰的执行董事。
她原本是想自己作壁上观,看他们鹬蚌相争,毕竟生母皆在,谁肯认靳氏女主人是毫无血缘的继母。
要是被这位知道自己的阴谋论……
作孽,居然是被他逮住把柄。
迟漪轻吁口气,慢慢抿杯中暗红色的饮料,口腔里有一颗颗气泡在刺激黏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