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黎泱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牛仔裤,真的在权衡如果在裤子上来一刀会是怎样的画面。
  还没权衡好,又听到男人说:“房间里没有剪刀,所以你只能选第一种方法了。”
  这人——
  两三句话,就给黎泱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沈有容确实有这样的能力,风轻云淡间掌控着一切,不容他人置喙。
  黎泱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败下阵,逃也似地去了浴室。
  等她出来,看见沈有容站在门口从pr手里接过了药箱。还交代了一句:“明早活动时间推迟一小时。”
  关上门,他提着药箱回来,对黎泱说:“坐下。”
  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重逢场面。
  毕竟当初在港城,两人最后分手不算愉快。
  她走得决绝又利落,几乎是抱着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念头。
  谁能想到会在今晚遇上。
  还是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刻。
  三年过去,男人身上沉淀出独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比过去更成熟,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反观她自己——混得确实有够差劲。
  这么一想,沈有容那句“怎么总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说得可真是一点没错。
  黎泱在心里胡思乱想,等她回过神来一惊。
  沈有容坐在她旁边,单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动作牵扯浴袍上拉了几寸,露出了黎泱已经青紫的膝盖。
  他手上带着板戒,冰凉的戒身堪堪擦过黎泱的小腿皮肤,让她脚背下意识绷紧。因为靠得近,她甚至能闻到沈有容身上淡淡的清冷薄荷香。
  黎泱感觉身体一僵,按住他的手,赶紧从沈有容的手里抢过了棉签和碘伏。
  “我自己弄就好。”
  说着,身体又往旁边挪了几寸。
  和沈有容拉开了一段距离。
  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
  沈有容掀了掀眼皮,压下了眼底浮动的情绪。
  桌上的手机显示一条新消息,是沈汀仪发来的“今日星座运势指南”。
  “恋爱指数五颗星”,几个大字映在沈有容眼中。
  倒是说准了一点。
  他眉间舒展几分,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关掉手机交叠双腿,手指一下一下轻扣在膝盖上,看向背对着他的黎泱。
  大洋彼岸,远在纽约参加毕业典礼的沈汀仪看着银行卡收款消息陷入了沉思。
  ......她哥这是被盗号了?
  黎泱在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一直忽视不了身后拿到形如针芒的视线。
  她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涂完碘伏。把东西收拾好,甚至不想等药水风干了就抓紧离开。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她就听见沈有容叫了她的名字。
  “黎泱。”
  他开口的一瞬间,黎泱已经做好了被男人翻旧账的准备。
  结果预料中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
  沈有容只说了两句话。
  “头发短了。”
  “但也很漂亮。”
  黎泱感觉喉头一哽,满腔无处释放的情绪,下意识想要逃离。
  她一腔孤勇,在不知道试镜结果的前提下剪掉留了多年的长发,仅仅只是为了贴合角色吗?
  不是的。
  ——也是想狠下心和过去彻底告别。
  黎泱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沈有容却一眼看破她的伪装,让它顷刻间分崩瓦解。
  “今晚夜还早,我想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现在可以说说,当初提分手的事了?”
  第4章 不夜4
  四年前。
  中秋这天,黎泱离开生活了十九年的嘉市,独自坐上飞往港城的航班。她走的是特殊通道,全程由工作人员牵引陪护。
  “女士,您在飞行过程中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按下服务铃。”
  “好的,谢谢。”
  空乘拉上帘子回到工作间。此时还未正式起飞,员工趁着空隙交谈了几句,话题不约而同说到了一个人身上。
  “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长得干净漂亮。可惜啊,眼睛看不见。”
  “可不是,在那安静坐着真像个洋娃娃。”
  “一个人坐飞机也没人陪着,家里人怎么放心的......”
  唏嘘的对话声透过帘子隐约传出,黎泱只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她想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可在碰到脸上纱布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手术已经过了一个月,她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医生也不能确切给出结论,她到底能不能重见光明。
  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她甚至早就做好一辈子活在黑暗里的设想。
  从嘉市到港城,近三小时的航程里黎泱一直处于昏沉却不敢睡去的状态。
  直到听到有人说了句“到维港”了,她才转向舷窗那一侧,摸索着把手覆在了玻璃窗上。
  黎泱知道,此刻飞机正在飞跃世界三大良港之一的维多利亚港。它是港城的地标,透过其角便能窥见这座享有世界经济中心赞誉的城市特征。
  即使从未亲临,黎泱也能从过去他人的口耳相传中拼凑出关于港城的印象。
  纸醉金迷和浮华繁荣——无论怎么看,她都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更不要说让她在这里生活了。
  下飞机,依然有专人引着黎泱出关。明明已经过了暑天,但港城的天气还是很湿热,这种触感让初来乍到的黎泱有些不适。
  走几步路的功夫,周围充斥着她听不懂的粤语对话。
  直到身侧的工作人员说:“女士,您的家人来接机了。”
  “小泱——”
  黎泱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她听出了这道声音属于谁,开口说:“舅舅好。”
  孟序看着多年未见的侄女,心中百感交集。
  黎泱的母亲,也就是孟序的妹妹,当年因为婚事和家里断了关系。在黎泱五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身亡,她成了孤儿被送进福利院,一晃十几年时间过去。
  如果不是孟序上个月去嘉市出差找到了她,黎泱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福利院。
  “路上累不累?先上车,车里有空调。刚好今天中秋,你舅母和表姐都在家里等你回去吃团圆饭。”
  黎泱全程表现得很温顺,孟序问一句便答一句。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对孟序的关心其实有些无所适从。
  “家”这个名词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久远又陌生的回忆了。
  对于孟序这个舅舅,黎泱觉得将其定义为“资助人”更合适。
  他把自己从福利院接出来,给她安排医生做了手术,又许诺将她接到港城来。
  黎泱当然是感激他的。可她从心里觉得,自己并不能真正融入到舅舅所谓的家中。
  过去被退养的经历告诫她,面对任何事都要做好希望扑空的预想。
  车子停在了一处中高档别墅区。孟序让佣人领着黎泱下车,又问了家里的情况。
  “太太刚刚带着小姐出门了,说是......要去中环购物。”佣人看到孟序僵硬的脸色,越说越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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