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男人没事吧。”
  乐野听着这冷不丁的关心,心里温暖,但实在被这三个字弄得别扭:
  “能别老说‘你男人’么。”
  “那说啥,你老公,你爱人……摇粒绒他爹……”
  “……随你。”
  虽然乐知昭说话总是毫无顾忌,但乐野挺喜欢跟她聊,他没什么朋友,更别说能给他的感情状况提建议的亲人,两个人一路换着开车,天南海北地聊,时间竟比想象中过得快。
  对凌唐的思念也淡了不少。
  三天两夜后,晴空万里的上午,三辆车依序进入阿勒泰地区。
  裴筠和裴莘俩人已在市区最好的新疆菜馆定好了桌,正是旅游旺季,吃饭的人实在太多。
  “哟,这男女干活、搭配不累……”
  裴筠还未说完,裴莘环视一圈,惊喜地疑问:
  “凑了三对儿?我大外甥孤零零地回南京了?”
  乐知昭笑起来,搂了搂乐野的肩,说:
  “那感情好,乐野是我的了,我光明正大地挖你外甥墙脚。”
  乐野立马捣了捣她,大姨、二姨毕竟是长辈,他纵使没有太多和长辈打交道的机会,也知道年纪大的人比较传统,不太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恋爱。
  说起同性恋,他其实都毫无概念,自他明白什么是“喜欢”,就宣布了“喜欢凌唐”。
  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都跟他没关系,他是“凌”性恋。
  不过凌唐呢?
  三年前,他傻得只知道喜欢上了凌唐,根本没考虑到性别问题,自然不会问凌唐爱男爱女。
  大前天凌唐飞机落地时给他打的电话,当时他们正在服务区休息,他悄悄走到一边,后知后觉地问了这件事。
  凌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说:
  “我一直都是。”
  “啊,那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
  凌唐似乎没什么办法地叹了口气,继续担起教人的职责:
  “并不是两个人取向相同就能看对眼。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高哈尔,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是我。明白了吗?”
  绕了一圈,凌唐回归正题,回答他:
  “你不懂,我怕带坏你。”
  乐野觉得自己跟玩解密游戏一样,每靠近凌唐一寸,就得知一个他饱含爱意的秘密,全都是有关于他。
  他欣喜,但也渐渐开始心疼,自以为的勇敢、热烈,或许给那时候的凌唐带来许多心理负担。
  他对自己好,没有杂质,没有目的,就连犹豫也带着爱惜。
  他有着长者的责任感,一直教导,一直克制,源头都是难以明说的爱。
  乐野的委屈烟消云散。
  或许这三年,他迟来的寻找也是一种等待,等他再长大一些,等他真的确定性向。
  乐野今年二十一岁,前十八年仿若原始野人的成长,后三年在凌唐或近或远的指导下飞速长大,至此光风霁月,喜乐与爱同时到来。
  乐野苦笑,现在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假如他是凌唐,路遇“黑户”的第一反应就是送到派出所吧,更别提教导,然后产生情愫。
  他心潮沸涌,幸亏是凌唐,所以有五岁那年对未来无尽的希望,所以有十八岁那年对美好人间的向往,所以有二十一岁这年的圆满顺意。
  他看见裴筠、裴莘略带探究的眼神,羞涩而坚定地承认:
  “我跟凌唐在一起啦。”
  乐野明白了凌唐所有的迟疑、小心和微妙的负罪感,既然他不好向世人宣告他们的感情,那以后就都由他来。
  即使将来要面对的凌唐的父母,乐野此刻信心百倍,完全可以拿下。
  大部分人对美好的爱情都是祝福,裴筠和裴莘也只愣了一瞬,立马拍手:
  “我就觉得有点什么小火花,这不到半个月,火花变烟花啦,小伙子不错!大姨二姨等会儿给你封个红包,多亏了你啊,凌唐老树开花了,祝你俩长长久久。”
  谁都喜欢被祝福和被喜爱,乐野当即甜甜一笑:
  “谢谢大姨,谢谢二姨!”
  “小嘴抹蜜了似的,再不是刚开始装深沉那样了哈。”
  乐知昭笑着揶揄,引来一片笑声。
  窗里人声鼎沸,窗外阳光灿灿,乐野笑着默望远方,艾伊木,我很开心。
  有人离去,有人到来,乐野不再像小孩子似的失控、哭泣,他在爱里迈向人生的新篇章。
  艾伊木永远在,高哈尔也是。
  他们的骨骼在岁月里逝去、变样,却更加饱满、精神。
  品味过人生五味后更加坚定和强大的高哈尔回来了。
  阿勒泰,永为他葆有热烈和果敢。
  乐野作为从未游玩过阿勒泰全部景点的东道主,只能请大家吃个中、晚餐,也没什么向导的作用,索性雇了个当地导游,带着他们去喀纳斯、五彩滩等景区游玩。
  而他自己,则在第二天早晨独自驱车回了茹扎村。
  谁知才出发没多久,到阿勒泰市检查站的时候,乐野发现自己的身份证没了。
  他才拥有了三年的身份证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进阿勒泰之前还在,他给乐知昭打了个电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丢了。
  他又变成“黑户”了。
  好在驾照在,乐野跟检查站的人求了半天,并用哈萨克语准确地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和村庄情况,对方才放他走:
  “抓紧去镇派出所补办。”
  乐野连连答应,无奈,回茹扎村之前得先在克墩镇待半天了。
  派出所户籍科的民警竟然还是三年前的那一个,听说他要办身份证,还惊讶了一瞬:
  “当黑户上瘾了啊。”
  乐野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民警说: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民警给他登记信息,一边写,一边抬头:
  “这次不麻烦,上次撒……多亏了你哥帮忙,到处找人开证明、说情况,才在两个星期里办好了,要不然你这十八年的黑户历史,难啊,你那作孽的爹啊,还不如一个多年没见的哥……”
  民警许是关心,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
  乐野早已愣住,他哥?
  除了凌唐,再没别人。
  可那时候,他被凌唐怒气冲冲地塞到了交警车里,然后就断了联系,是交警带着他到镇上办身份证和户口的,只花了两个星期。他还感叹过,派出所的效率太高了。
  半个多月后,他在克墩镇医院见到凌唐,对方也从没提过这事。
  他在到达克墩镇医院之前,是怎么一趟趟帮忙跑手续,一次次找人开证明的,乐野都不知道。
  “……喂,好了,回家等电话吧。”
  “哦好,谢谢您。”
  乐野神情恍惚地走出派出所,只觉满心酸涩、饱胀。
  他昨天还在感动,凌唐的爱悄悄、寂静,此刻他揉了揉泛红的眼尾,彻底醉倒在他密不透风的深沉爱意里。
  他还有多少未能言表的爱,乐野揉着眼睛回到车里,一路激动地回村。
  茹扎村还是老样子,他和艾伊木的房子也还是紧挨着,无比温馨,时时待他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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