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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九天揽月 第409节

  大街两旁的很多八贤王,都张了嘴,但没有一个字吐出来。
  所有人只是看着包拯走过去,进入了天牢。
  牢狱中的犯人、衙役们的魂魄,已经纷纷流转,胡乱置换。
  而他们的意识,仍然跟魂魄不在一处,为这种混乱的程度,又多添了一层乱象。
  包拯走在牢狱栅栏之间,踏着地上潮湿的茅草,面部一直抬着,眼睛看向上方。
  “你的魂魄和意识,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勾走。”
  飘渺莫测,又仿佛是很多很多人叠在一起的声音,在天牢中响起,轻轻点评着包拯。
  “果然是个很出众的人,难怪能在那么多人的心中,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你来这里,又有什么用处呢?”
  包拯答应:“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看清你和最早被你影响的事物。”
  “看清我?呵呵,我很喜欢人族的这种狂妄。”
  魔剑语调很平和,但那种叠加而摇荡的嗓音,足以让任何语调变得恐怖。
  “我是人心的一面,也可以说,在我的存在中,就有着属于你的一部分,你要看清我,那你有没有先看清自己呢?”
  “我从这座城池的所有人心中,都看到了包青天,我相信这三个字在天下间的分量,并不局限于这座城。”
  “这样的你,应该不是一个只求虚名的人,那么你追求的,是赏善罚恶,警示世人,四海升平?”
  包拯并没有回答它的话,还在继续前进。
  天牢中心,已经成为了魔剑养分汇集之地,越是靠近,魔性就越发浓郁,而这些魔性,还会按照工布的神通,演变出更多的现象。
  汴京城中,被工布观察影响过的所有意识,都在这些魔性之中,有一份映照,又相互交融。
  包拯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身边已经看不到属于牢狱的景象,只有无穷光点。
  看似平淡的每个光点,都会在不可测的时机,膨胀一下,流露出内里许许多多相似又不同的景象。
  有密密麻麻的不同视角,源源不断的要向包拯心中流淌,以“万”这个单位,持续叠加。
  数量之庞大,使人毫不怀疑,最后有可能集齐汴京城所有的人口视角。
  “要了解恶犯,才能更好地惩罚他们,有什么能比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更好呢?”
  魔剑的声音,似有若无,“未曾犯法的人,其实也全部都是潜在的罪犯,要想让他们永远不走上那条路,也必须对他们有更深的了解,而我,为你打开了这样的门户。”
  “与这一切交融,你才有可能明白人之为物,有可能创造出完美的律令,引导世间走向你想要的模样。”
  “也只有,有过这样交融的经历,你才有可能看清我。”
  魔剑工布,所代表的就是人心渴望得到共鸣,渴望交融的那种现象。
  倘若撑不过人心交融的洗礼,自然就不可能观察到,在最核心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够诱发出这样的现象。
  这是正确的道路。
  可是,工布从来不怕别人来探索它的内核。
  因为这种对他者之心的探索,已经是符合了它本命神通的内涵。
  凡是对它做出这种举动的人,已经落入它的神通之中。
  不了解它,就不能破它神通,要了解它,就已经中了它的神通。
  “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
  “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魔剑轻笑:“你自比凤凰麒麟,是要因其高洁,不愿与凡尘交融吗?”
  包拯淡然道:“错,这是范学士的文章。”
  当年范仲淹上书,为民请命,要清除冗官之患,减少官职,节制豪强,简直要把朝廷上下都得罪遍了。
  连他好友梅尧臣,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为他担心,写了一篇文章,劝他明哲保身。
  范仲淹就回赠了一篇《灵乌赋》,表明心志。
  这段话是说,就算是凤凰麒麟这样罕见的神兽,品行高尚,作为祥瑞,寡言少语,也会被人无端端嘲讽中伤。
  但凤凰和麒麟,不会因为这样的攻击而失去自己的灵性。
  如果一被别的兵器切割,一被焚烧,就屈服变软,岂能算是神兵神玉?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包拯既不能发凤凰鸣,也不能做麒麟章,于芸芸众生,也没有什么超越当廷的高明见解,只有一份朴拙之心,一点对法典的浅薄见解。”
  包拯沉声说道,“世上应有法,而此法,至少应使……”
  “鸣者不必死,生者不必默。”
  生存和表达,从来不该是对立的关系。
  倘若天下苍生,都只是草间的小虫。
  那么,包拯想求的,只是一个让他们可以鸣叫的权利。
  但,既然包拯的本心是想要让天下苍生,有自己表达出来的权利。
  又岂能是强行闯入他们的内心,窥探他们的一切?
  包拯持此真心,并不理会那些被迫涌向自己的视角,继续行走。
  魔剑再有任何言语,他也并不回答,直到走到魔气深重,阻碍他步伐的地方,他骤然运起神魂念力,双目和额头月牙印记一起放光,照射过去。
  果然如八贤王所言。
  这么一撞之下,包拯的意念,就被分散置换出去。
  然而下一刻,分散出去的意念,又齐齐朝着魔剑工布,发动冲击。
  人的每一个想法,都是要由多个不同的意念组成的。
  比如想要针对魔剑这件事,就是先想到魔剑造成的危害,想到自己的立场,按照自己的道德观,最后得出结果。
  意念被分散置换之后,按理说,这个想法就会自动被分割开来,而每一部分意念,遇到别人的意念视角,人类本性中窥探隐私的那一面,就会自发有所触动,产生新的杂思。
  如此积累的杂思,一回回增多,就算是净土仙,最后也将尾大不掉,无法掌控自己的意念力量,被动成为魔剑工布所能调动的魂力的一部分。
  所以,魔剑工布并不急着杀人,把整座汴京城的生灵,全看成自己潜在的力量。
  如此壮大之后,才能去围困磨杀那些元神强者。
  但,包拯竟然没有杂思,他封闭了自己,完全不去窥探任何隐私。
  所有念头,都依然只怀有冲击魔剑这个想法,又冲了回来。
  魔剑微感惊奇,将他再度置换出去。
  下一刻,包拯的意念又冲了回来。
  意念的光芒,如同千万水滴,去而复返,去而复返,去而复返。
  魔剑从诧异到厌烦,最后变得恼怒,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这几个呼吸之间,包拯已经冲了太多次。
  这厮之前嘴上说的那些话,竟然不是装装样子。
  他真能克制住窥探隐私的这种本性,这怎么可能?
  窥探隐私,虽然说着不好听,但再往深里说,那其实是人类的求知欲,是人类亘古以来前进的动力,甚至无数次压过人类求生的欲望,可谓最强的先天本性。
  包拯绝不可能没有求知欲,那么就只能证明,他是在强行克制。
  用所谓的尊重,所谓让众生可以自鸣的追求,以后天道德修成的本心,来克制先天本性。
  简直是倒反天罡!
  魔剑工布当年在人间的生涯中,也没有见过,区区第四境的人族中,就有这样的人物。
  它起了性子,非要看看包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的水滴,也不知道重复到第几次的时候。
  魔剑工布,忽觉不对。
  它对于城中生灵的掌控程度,本来在不断加深,借这种掌控,来扭曲方圆百里的环境魔气,聚拢魔性,让自己加速壮大。
  可是现在,这种壮大速度在减缓。
  那些被它当做辅助工具的意念视角,都在变得迟钝,隐隐约约传出一种反抗的声浪。
  “我、我想回去,我不想看别人了。”“我不想看别的,我要我自己。”“包大人说的对,你是魔怔……”“是魔障!”
  “魔障!”“魔障!”“魔障!”
  包拯确实没有窥探别人,但每一次置换中,他都已经向别人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不要顺着外界的力量,窥探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外界那股力量,其实根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一举扭曲方圆百里的程度。
  只是你们自己接受了那种借口,顺势而为,才助长了它的气焰,也终将被它所害。
  这借口即是魔障,此心即是魔头。
  人不能剔除本性,但应当降服它!
  魔剑每一次把他分散置换的时候,为了力求能够引动他的本性,都是把他投向不同的意识视角。
  这么多次下来,魔剑自己一时都想不清,到底他接触过多少个视角了。
  当这些视角都有反抗散离的趋势,最浓郁的中心魔气,也略有淡化之相。
  工布之剑所深藏的,力量运转的轨迹,隐约显露一角。
  看清犯人,缉拿犯人,并不是只有跟罪犯共情,跑去了解他这一条。
  还有最好的办法,是发动群众,让未曾犯法,并厌恶犯法的民众,无形中把罪犯孤立,凸显出来。
  “原来你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魔剑陡然一动,在那些水滴重新汇聚到包拯身上的时候,剑影轰然而至,贯穿了包拯的心口。
  “可惜,你还是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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