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所以,姜回,我此前当真不知。”
  裴元俭道:“姜回,难道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对同盟有所隐瞒、以致差错横生、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的蠢货吗?”
  他说完,将玉珏握在掌心,大步离开。
  殿内的宫婢早就已经被裴元俭支开,所幸没有人见她们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幕,以致生出更大的事端。
  直到裴元俭怒气冲冲离开,绥喜才踏进殿中,将地上的碎片和药膏收拾好。
  打量殿中没别的异常,才掂量着道:“主子,或许裴大人真的不知情。”
  “眼下我们在宫中孤立无援,有裴大人在,总多几分安心。”
  姜回揉揉眉心,眼神清明:“他以后想必不会再提起同盟之事。”
  更何况,依靠别人,相当于将命交于他人手中,须知爹娘手足,尚且人心易变,更何况其他人?
  这就如悬丝走崖,稍有不慎,就会摔得面目全非,难道去赌那个万一?
  执念于此,岂非愚不可及。
  “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她道。
  绥喜应是,又道:“公主,方才内务府着人送来了新衣,现在正在宫门外候着,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姜回点头。
  稍刻,便有人鱼贯而入,替姜回更衣打扮。
  等宫人要在她腰间系香囊时,被姜回淡声阻止,“本宫不喜这味道,便免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近戌时。
  有宫人执羊角灯立在门外:“奴婢名叫香月,宁妃娘娘命奴婢来为长公主殿下引路。”
  第89章 、琼枝宴
  ◎暗地解围◎
  天色已然昏暗,像是绸缎将宫灯细密遮挡,只透出浅浅莹色动人。
  羊肠小路幽静,四面花树,抬眼可见不远处灯火辉煌,簇簇风声摇曳树树桃花香。一片桃花从眼前飞落,姜回忽然察觉到不对。
  时人喜香,宫中妃子尤甚,香囊香丸各色琳琅,连屋中也是香气满盈,馥郁氤氲。可眼前宫人身上却“干净的很”,仿佛如水,没沾染半点气味。
  “你叫香月?”姜回鸦羽般的眼睫微动,脚步慢下来。
  “是。”香月道。
  “是宁妃跟前的人?”
  “奴婢粗笨,只堪领了洒扫。”
  一个洒扫婢女虽不能入殿内服侍,也因经常做些苦累活计,腰间鲜少系有配饰,可这是宫外平常人户,而那些勋爵人家则更讲究,婢女会将香囊系于肘下藏于袖中,因此也叫做藏袖香。
  宫中自然也是如此。而这个宫女却身无半点香气,更像是在特意掩盖什么。
  姜回脚步一停,漆黑的眼一片墨色。
  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跟着她走。
  奇怪的是,一路走到暖阁外也没有任何异常。
  “长公主殿下,归云阁到了。”
  接风宴设在暖阁中,因着“携琼”的缘故,这接风宴便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琼枝宴。”
  不同于以往所见暖阁的狭小僻静,眼前这座归云阁建的极是气势恢宏,看上去威严气派。踏入其中,便先闻到一股特别的淡雅香气。
  眼前灯火煌煌,亮如白日。水波流动间隐约可见曲折回廊,两壁辟粉白花墙,迎春、杜鹃、山茶,梁上烛灯从上往下漫渡过来,霞光灿灿,簇簇团花如云瑰艳,却又有披纱携雾、清新纯澈动人。
  中间置紫檀边座雕绿石螭龙宝座屏风,男女分席而坐。
  姜回踏进来,暖阁内顿时一寂。
  立在大殿之上的少女,着一袭月白珍珠广袖衫,大红色金绣忍冬顺领而下,头戴金丝凤冠,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走动间琅琅轻响,一双乌黑的眼眸平静的看着前方,步履轻移间是让人屏息的雍容尊贵。
  “—长公主殿下到。”
  太监一声唱和,众人这才恍然回神,连忙行礼。
  “长公主殿下万安。”
  唯有裴元俭低眸把玩着手中酒杯,似乎对姜回的到来全然不觉。
  姜回暼过他冷峻无波的脸,这样也好。
  人与人之间的来往,本就是待价而沽。
  他们不再是盟友,自然就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装作不认识,与他们彼此而言,都是少一桩麻烦。
  姜回不再想,抬手免礼。
  眼下上首共空着五个座位,除了最中央的龙椅,两侧同样空着两个位置。
  引路的宫人早在暖阁前便已经退下,便是在,一个洒扫宫女也不会清楚她该坐在哪里。
  姜回眼眸闪过一丝冷光,这是在故意给她难堪。
  她眼神扫过下方那些貌似恭敬的一张张面孔,心里清楚她们都会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冷眼旁观她如何应对。
  这也决定了她们将来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乍然回宫的长公主。
  姜回垂垂眸子,双手自然的交叠,就那般姿态闲适的立在原地。
  她神色轻松,可那些底下的官员家眷却暗暗叫苦。
  她们是臣,断没有臣子安坐,长公主站着的道理,于是便只得跟着站。
  偏偏姜回还莞尔笑着:“诸位不必客气,继续吃茶饮酒。参加宴会自然尽欢才好。”
  “长公主殿下客气,臣等……喜欢站着。”他们不清楚姜回为何站着不动,只有那些极清楚内宅争斗又身份显重的宗室夫人,才大概猜到姜回初初回宫,对宫中规矩一知半解,怕是不知坐在哪里。
  但猜到和解围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这宫中敢刁难姜回的,屈指可数,也是她们绝不会轻易得罪的人物。
  只能说,权衡之下,姜回无疑是不够尊贵被舍弃的那一个。
  裴元俭端起酒杯,用余光扫了姜回一眼。
  今日宴会,来的都是盛京权贵,就算是内里再如何败落的家族,也会想法设法穿着金玉,繁复鲜亮。
  唯有姜回衣着浅色,只那发冠金钗点缀出皇家威严,相比起其他人却素淡许多。
  满堂盘根错节,只有那个女子身无依靠,分明已然身份不同,却好似被隔绝一般,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仿佛天地之间,仅有她一人。
  前路如履薄冰,后路,…
  哪有什么后路?
  她退无可退。
  裴元俭执杯的手一顿,酒杯不小心的倾斜,洒了他身侧人一袖。
  明昭低眸,看着自己袖底湿漉漉的滴下一道小溪,缓缓转头看向裴元俭。
  用眼神问,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俭坦然的换了只酒杯,只当没看见。
  明昭看向殿中站着的人,又看向漫不经心坐在那的裴元俭。
  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好笑,这人让他办事就不能直说,还费他一身好衣衫。这可是千金阁的绣娘花了半年才做成的。
  但,帮姜回也未尝不可。毕竟,她还欠他一顿饭。
  “长公主殿下远道而回。”明昭站起来,“理应敬一杯薄酒为贺。”
  明昭一袭利落的青色云缎锦袍,长发以白色丝帛高高束起,眉毛很浓,眼眸如一弘漂亮泉水,嘴唇亦是红润。
  因他个子高又生的俊俏,很难不让人觉得亲近讨喜,他站着从酒桌前走出来,好似柳枝河边走来的翩翩少年郎,连这大殿都多了几分鲜灵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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