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淮景端起茶杯,刚及唇边又挪开,侧头对梁颂年也点了下头。
“如今上了年纪该是稳重,不成想见了旧友,幼稚的不像话,临川也向子渊兄赔个不是。”
他说完端杯饮茶,另外二人闻言,心中各有滋味。
金花看着眼下场面不由心中感慨,只因时间拉长至今,皆物是人非。
就连她刚刚赶来时,都难免有一瞬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在林知瑶少时,金花还唤她作三小姐,跟着东奔西跑,见的最多的若说是梁颂年,第二多的那便是江淮景。
情之一字,总是来的没什么缘由。
哪怕明知对方心属他人,仍要去试一试、争一争,既是不甘心退出,又是给自己心存侥幸的希望。
江淮景便是如此。
从小到大,他总是愿为林知瑶倾尽一切的。只是林知瑶将自己所有感情给了梁颂年,他追的越紧,越追不上。
后来,江淮景将注意力集中在给梁颂年添堵,久而久之,便成了两个见面就会掐起来的冤家。
可在朝廷发难梁家的时候,江淮景却求父亲上书陈情,在重臣倒戈的局面上力挺了梁家。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尤其是人之间的感情,这样俩个不对付的人,总归也是有少时情谊在的。
只是林知瑶在的话,他们不由得就要争风吃醋罢了。
“东扯西扯,日头落了也没将正事定下来。”
林知瑶埋怨着饮了小半口茶,对江淮景道:“他回京也有段时间了,要适应也都该适应了,不过现下是月末,想来还是让他下月初一去任职最妥。”
江淮景未及开口,梁颂年先疑道:“任职?”
听到这句,江淮景才知梁颂年对此不知情,下意识想揶揄他,又想起方才的不愉快,遂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前些日子,我是有问过你,那时你不是说一切事宜随我安排?”
林知瑶语气温和的解释,像是他们真的好好讨论过此事,并没有闹过那日摔筷离席的场面。
梁颂年歪头看她。
林知瑶又道:“我原是与江大人了解情况,不成想此差事倒真合适,便想着定下来同你细说,也是你今儿个来巧了,免我再费口舌。”
梁颂年表情没变,脸色却难看的很,“所以,夫人和江大人为我选了什么职位呢?”
林知瑶莞尔道:“春闱将近,贡院那边忙得很,近日……”
梁颂年冷声打断:“我才从北疆战场退下来,贡院重地不可能让我进的。”
林知瑶也不恼,仍和声和气道:“自不算入户就职。年年这段时间都忙,朝廷又不能单为这几天增许多职,因而圣上为此特许条例,春闱期间,设临时差责。”
江淮景顺着搭话道:“此差为临时,只要通过了审查,人人皆可。若有吏部在职人员引荐作保,还能免去审查。”
梁颂年挑眉看他,“江大人要为我作保?”
江淮景不动声色的看了林知瑶一眼,才点头回道:“是。”
夕阳余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众人脚边,顺着暖意望向亭外,形状颜色各异的花们都闪起了金色。
江淮景没有留下用膳,林知瑶便与梁颂年一道回了院子,路上两人各怀心思,没有任何交流。
林知瑶本以为饭桌上梁颂年总会开口问点什么,或者发个脾气。
可实际上,沉默,还是沉默。
“金花,再给我添些热汤吧。”
“是。”
“银花呢?好半天没见到她人了。”
“上回孙夫人送来沐浴用的香粉,说是去乏效果极好,她见我在您身边,便去差人置弄热水了。”
“对了,惠贵妃叫我进宫去听戏,具体日子定下来了没?”
“还没有来传话,估计要过些天了。”
……
林知瑶今日的话又多又刻意,就这样,还不如梁颂年反常。
那位是认认真真在吃饭,没一丁点多余的情绪,安静的仿佛这屋里就没他一样。
就在林知瑶忍不住要去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梁颂年撂筷了。
“我吃好了,夫人慢用吧。”
林知瑶喊他:“梁颂年!”
“怎么?”梁颂年平静的望向她,好像在耐心的等她接下来的话。
林知瑶突然泄了气,扭头走了。
对饭桌上奇怪氛围全然不知的银花,此时在林知瑶主屋不远的暖阁,已经将泡澡事宜准备就绪。
“他什么意思啊!”
这边银花刚要开门去看主子的晚膳进度,就险些被门掀了个跟斗。
好在她平衡感极佳,立刻稳住了身形,没真摔出去。
只是,这质问……
银花一头雾水,既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小的没什么意思,不知…不知您正往里进……”
“饭里下哑药了?光吃饭,连个声都不会出了?”
林知瑶整个人都气冲冲的,嘴里还在自顾自的念着,银花声音太小,她压根儿没听见。
金花跟在林知瑶身后进了门,拉住还在云里雾里的银花,耳语道:“没你的事儿,你哪能给她气成这样。”
银花后知后觉的想到了梁颂年。
金花又道:“刚刚碰到哪了没?”
银花摇摇头:“没,不碍事。”
“那就行,”金花扬了扬下巴,“去放香粉吧,她且要气一会儿呢。”
银花听言上前,只半步,便又退了回来,苦着脸与金花道:“算了算了,金花姐姐你去吧,夜凉,我去给主子取披风来。”
说完,她扭头溜了出去。
金花无奈笑笑。
“前几日脾气不是挺大的嘛!”
林知瑶对金银花的窃窃私语毫不知情,直直进了屏风便开始宽衣解带,嘴里不停。
“是,这事我没与他提前商量,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就说出来,现在这算什么态度!”
“若是不说话便不对,那夫人觉得他该怎么?”
金花接着林知瑶的话,同时将沐浴的香粉顺着木桶边缘散了进去,再伸手去接林知瑶脱下的衣衫。
“鼻子下面又不是装饰,”林知瑶扁着嘴试水温,“有什么不能说出来。”
“怎么说?”
金花边将林知瑶的衣衫整齐的挂在一旁,“要当着江大人的面发脾气?还是要当着我们这些下人的面跟您呛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要等没人了才跟我吵?”林知瑶哼了一声,“那我可不敢回房了,若是动了手,可是要给我打出好歹。”
金花忍不住笑,“您这是气话,您心里清楚他是绝不会伤您分毫的。”
听到这话,林知瑶的气莫名消了一大半,“嘁,你倒是跟他一条心,回回帮他说话。”
“我若真是帮他,那定要问上夫人一句,您气他不说话,您又如何呢?”
林知瑶哽住了。
她其实心里清楚,这阵子的早出晚归,刻意躲避的人是她林知瑶,而不说话,拒绝沟通的也是她林知瑶。
横竖理也不在她这。
她只是想不通,曾经知无不言的两个人,隔了五年,怎么变得如此别扭。
第5章 试探
◎“我以为你知户部此行的内情呢。”◎
林知瑶回到房中的时候梁颂年已经躺下了,与这几日一样,在那个将将能包容他的塌子上凑合。
肯定是装睡的。
林知瑶这么想着,手已经扶在门上,在重重的甩上门和轻轻关上门之间,她飞速抉择出了后者。
她倒不是怂了,只是想起了方才与金花的对话。
摔了门肯定要吵起来,可又吵又不会吵出什么结果,夜深了闹出动静,更是不好收场了。
“我以为你要和我谈谈的。”
身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着实把林知瑶吓到了,她扶着胸口转过身来的时候,梁颂年已经坐起来了。
“你,你没睡?”林知瑶问了句废话。
梁颂年不知道自己该气该笑,“我该睡?”
林知瑶:“……”
梁颂年见她不语,又问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明明是你装哑巴来着。”林知瑶嘟囔了一句。
梁颂年道:“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
林知瑶急了,“你就是……”
梁颂年道:“我生气了,我在调整自己。”
林知瑶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气你擅自作主,我气你找江淮景帮我,我气你这些天对我的态度,可我不想跟你吵。”
梁颂年忽然叹了口气,“吵输了我也不会开心,吵赢了我更难受。”
林知瑶听的有些发愣。
梁颂年起身搬了个凳子放到床前,然后走近林知瑶,紧了紧她的披风的领口。
“现在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可以谈谈了吗?”
他们很久没有离得这样近了,近在咫尺的脸,连呼吸的温度都能感受到…也不是很久,成婚那夜,梁颂年靠在她的床头,也曾凑的这样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