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金花倒是没和梁颂年含糊,如实道:“不知爷还有没有印象,之前惠贵妃娘娘与夫人说定了听戏。昨日宫里来人请,夫人今晨便去了。”
宫门,尤其是后宫,梁颂年是进不得的。
“真是个好去处。”
梁颂年这话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儿甚是吓人。
这儿气氛正僵持着,林知珩又急匆匆过来了。
梁颂年见来者,还没等想他这会儿怎么在府里,对方先发制人的开了口。
“你竟真回来了!”
梁颂年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他的话,无非是贡院那边出了事,其余官员全被刑部带走了,只放了他。
林知珩因没看住自己的妹妹气还未消,此刻又出了乱了,更是静不下来。
他吐了口气,直奔重点问:“贡院这些天都是封闭的,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今日刑部去拿人?”
此话,梁颂年作不了答。
若是今日之前,他还能将此时算与林知瑶的里应外合。
那些从他手里出去的舞弊之物,皆有隐晦的标记与字里行间。考官们审出有端倪的卷子,掌握了证据,刑部再来带走对应的人,顺藤摸瓜其身后牵扯的势力便好办了。
可事实处处不对,先是刑部侍郎亲临,便不止涉及几名考生,而是当值的官员们,连三品上的主考官都带走了。
再者江淮景出现了,以有隐情的身份,用着好大的权利,嘴上竟还说着刑部拿人是有名单的。
此事之复杂,绝不像林知瑶敷衍他时说的事后就会交代,尤其是回府时没寻到林知瑶,更是印证了她不会坦白。
林知珩久久未等到回应,脾气有些收不住,“梁子渊!你休要琢磨些糊弄我的言辞!”
这突然的高声没把梁颂年怎么样,倒是将旁边的庆晨吓了一惊。
梁颂年也有气,但礼数抛不得,便拱手道:“横竖我随瑶瑶唤一声二哥,既然二哥问了,那我也只有实话实说的份。”
“知道就好,休要糊弄!”
梁颂年道:“事实便是,我对此毫不知情。”
“你——”
林知珩刚顺下气,听到这话又炸了,“你现在不是糊弄,直接无可奉告了是吧!”
“子渊不敢,今日发生之事,我并不比二哥知道更多。”
梁颂年说罢,又补了句:“贡院封了九日,开门时便是刑部前来拿人。此前我与其他大人身心皆扑在会试上,不曾察觉异常。”
林知珩质问道:“你说自己与其他人一样,那怎么除你之外都被带去了刑部,你若真是事外之人,此刻就不该在这儿!”
梁颂年耳畔又闪过江淮景的声音。
他心中宁可是江淮景因公徇私陷害他于不利局势,也不想是林知瑶他们二人同为一路。
又是没有回应,林知珩懒得继续没有结果的对峙。丢下句“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若是牵连我妹妹,我定饶不了你!”便扭头走了。
贡院舞弊案一时在京都炸开了锅。
那些被刑部下狱的官员们各有站队,并不同势。旁人难以分辨这次是哪方势力要除掉谁,毕竟皆有所损。
倒是那些考生们,当日江淮景所说有刑部拿人名单,还真就带走不足十名。下狱后,众人才知,这些人虽数量少,但背景都不小。
永安侯夫人的侄子便在其中。
至于梁颂年。
他身为幸免于难的人,刑部那边对外的说法是,吏部协办江大人安排进贡院的暗访。
这话传到梁颂年耳朵的时候,他真不知该气该笑。
仅两日,刑部那边又拿了不少有牵连之人。
那些考生下了狱,不等用刑就已供出不少,而这些被暴露出来的人,也不免为自保乱了阵脚。
林知珩在枢密院当职,林仲检不许他涉足此事。他不能出面,再不愿也只能去找了梁颂年。
“梁子渊!”
林知珩连通报都等不及,算是直闯进梁府的。
自出事那天起,梁颂年便回了家住,只因他成了活靶子,涉案人的众矢之的。
他自己倒是不怕报复,只恐牵连家人。再者,回梁府通过他父亲也能让他获取些消息。
正在堂屋的梁颂年听见声音,出来就见到林知珩,和脸色慌张要开口解释的小厮。
他先是抬手示意小厮下去,又抬臂做请的姿势,“二哥来得突然,再急的事也先进去说吧。”
林知珩确实急,急到见人就要说事,进屋都等不及的那种。
“刑部要抓阿瑶去问话。”
梁颂年僵住。
“我在刑部当差的旧友刚从我那走,他说是今日审讯,永安侯府的人将她供了出来,刑部直接下了令去拿人。”
梁父已不在职,虽比寻常人知道多些,但相对林家的当朝又势大,消息定然是比不上的。
梁颂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知瑶进宫并非巧合,心下有了猜想,顺势问眼前人道:“瑶瑶还未归吧?”
林知珩一听便知他的意思。
惠贵妃本名林秀云,是他们兄妹的堂姐,宗亲关系上是林氏大房的嫡女。
权势家族总会有女儿入宫为妃,林仲检他们这一脉是林氏当权最高者,按理说应该是林知瑶入宫。
可他们家的父与子皆不同意此举,这事才落到林秀云头上,林氏大房的人也跟着享受了封妃的富贵。
有这层关系在,人在宫中应无险事,反倒是周全的。
只是林知珩来此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想要将林知瑶从此事中摘出来。
此番他父亲林相也被吏部内关系网所累,不可轻举妄动,而梁颂年暂且算是局外人,方可去试。
林知珩直接道出来的目的,“吏部与刑部统一口径说你是他们特意安排进贡院的人,那你大可顺着这个势进入本案,为结果助一把力。”
将这话往好听了说是深入此局,规避该规避的利害。往难听了说就是去从中作梗,保下自己人。
梁颂年面色沉了沉,问了句更直白的话,“二哥此番是要我帮林家渡过此事,还是只护瑶瑶即可?”
林知珩没能立刻接上话,并不是被梁颂年说中什么,而是本就没讲林知瑶与林家分开来看。经这一问,倒是愣住了。
梁颂年也不绕弯子,而是直接表面立场道:“林家权势过大,我虽成林氏婿,却未曾想过与之绑定。再退一步说,我不足以个人之力去拨动大局。”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但梁颂年似乎觉得不够。
他顿了顿,更直白道:“此事涉及瑶瑶,我舍身在所不惜。但只为她,而非林家。”
林知珩不知怎的,忽然笑了出来。
“若你能在此案后抽身,止步仕途,那我倒是要高看你的。只怕你入了京都这政坛,便都身不由己了。”
这段犹如预言的话,仿佛已经在命运的长轴上滚动了起来,两人对立二站,各有所想。
梁颂年心中只叹,回京都后,他就已经是身死而后已了。
第12章 景秀
◎“阿姐,你不喜欢陛下吗?”◎
春风渡夏的时节,万物争先恐后地生长起来。
这个时候的皇宫是坐落在树丛中的,红墙碧瓦,画栋雕梁。于高出眺望,是道不尽的富贵。
可若去了障目的树梢与繁叶,便能看清蜿蜒迂回的青石路,和一道道无法越过的高墙。
林知瑶来这金玉之地的次数不算少,少时随母赴内宴,随父听讲学,长大后与后妃和公主们常走的亲近。
那些久居深宫之人总是寻各种由头唤她来,或有氏族之间的拉拢,或有对外界事情的好奇。
若抛去这些不说,其中也是夹杂着喜爱之情的。哪怕微不足道,也是内廷对她这个外人难得的温柔。
“夫人!”
银花匆匆赶来,将林知瑶散在数座殿宇间思绪聚拢回来。
林知瑶手仍扶着玉栏,转身询问:“何事?”
银花虽有莽撞,却也不至在宫中不顾仪态,林知瑶见她气喘吁吁,心中已有了大概猜想。
“刑部递了令,要带夫人去问话。”
林知瑶道:“意料之内,你仍在宫中,莫要……”
刑部手再大也管不了宫内的事,现下只是来传话,更是没有任何危机,银花急的自不是这些。
她叹了口气道:“回夫人,小的急的是没拉住惠贵妃娘娘,现下怕是闯出祸了。”
林知瑶听言皱起了眉头。
银花接着道:“惠贵妃娘娘不放人便罢了,愣是觉得来传话的人态度不好,将人给打了。”
“我这堂姐,真当是会挑时候添乱子。”
林知瑶说着便随着银花往惠贵妃娘娘所居景秀宫赶去。
相府内院,庆晨也急急忙忙地在寻人。
梁颂年独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饮着庆晨慌张备下的茶。看似欣赏满地灿烂芬芳,实则早已神游去那触不及的宫门了。